所幸那个赌约里,赌的便是蚩尤的心意。今日他提起,未尝不是他心意的一种表达。既然他想知道那些事,她自然会告诉他。
瑶姬沉吟片刻,回道:“我同自己打了个赌,赌将军你的心意。将军若是想知道那些事,自然会找我来问,我自然也知无不言,便是不问我,也可以问旁人。将军若不想再忆及那些旧事,自然也无人会在将军面前说起,我亦闭口不言。今日将军唤我过来,是想要知道那些旧事,是吗?”
她问的甚是诚恳,蚩尤不禁一愣。他原本以为瑶姬会用一些不找边际的理由打发他,比如说他公务繁忙她不愿用旧事打扰,如今看来,倒不至于那样客套,那样敷衍。
蚩尤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想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事,对现在的我有什么影响。”
瑶姬想了想,整理了语言,把在凡间自己同他发生过的事都复述了一遍。
蚩尤听着面前的女子缓缓讲述着那些旧事。她说得很慢,以不带什么情绪的语气讲述那些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只笼统讲了大致事件内容,并不具体到谁说了什么这些细节。偶尔他追问一句,她才在他提的问题上往细讲了讲。
那些事他大抵是没什么印象了,她说出口,落在他耳中,觉得遥远又模糊,当真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根据她说的那些,他觉得两人大抵只能算得上是一般的交情。相识于叶城城主府,因了她与清风寨的渊源而相交,在清风山地动时共过患难,因祖母的病带她来了王都,祖母过世不久她以水土不服为由告辞离开,后又相逢于药师谷,随巫族一同出世救人,成为军医。最后,便是在给宋遥问诊之后,她不告而别。
再次相见就是不久之前了。
他听下来觉得,好像总是她在离开,一次又一次。她因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来到他的身边,最后又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而离开,而只有他还在原地。最后一次离开,她说她那时有些私事要处理,迫不得已,不告而别。她已说了是私事,他便也不好追问,是什么样重要的私事,紧急到连告别都来不及。
“你当时既已抽身离开这战局,又何必回来?”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样的问题。
瑶姬想了想,答道:“因为我曾答应过将军你,既然答应了,便该有始有终。”
他闻言,神情有些惊讶,似未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便又追问了一句:“这样说来,你这一次回来,全然是为了我?”
瑶姬点头,答道:“确是如此。”
如今话都已说开,她如此坦坦荡荡地承认,倒令他觉得,他们从前倒是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他亦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承诺,我虽记不得了,却也领你的情。先前失礼之处,还请海涵。总之,多谢你来。”
瑶姬抿了抿唇,道:“将军客气。我先前也有言辞不当之处。”
蚩尤看了一眼案上那画,道:“至于这画,不知该如何处置?”
瑶姬看了一眼,道:“既是宋遥遗物,还请将军自行处置。”
蚩尤点了点头,当着她的面,烧了此画。火舌舔舐上美人的肌骨,不过转瞬,红颜成灰。
火光映着瑶姬的侧脸,她想起宋遥,想着她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把这画交给别人送回来的呢?
她已不在,这个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的。
蚩尤看着火盆里火苗渐息,只余下碎片般的灰烬,同瑶姬道:“今日请你来了一趟,也解开了我心中一些疑惑。有些事我还需好好想一想,若有什么,再向你请教。”
瑶姬知这是逐客的意思了,便行礼告退。
蚩尤见她进退自如,想了想她方才说的事,脸色冷凝了下来。他要找回这段记忆,因为唯有如此,他才是完整的他。
或许有了这一回的长谈,之后蚩尤对瑶姬亲切了许多。偶尔遇见了,两人也平辈论交,倒不似三军统帅同一个小小军医的越级交情。
不过也止于此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要想相交莫逆,却是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