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菁蜷了蜷手指,心头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脆声道:“马车里可是哪位贵人?”
马车里却是鸦雀无声。
只剩那驾车的人,面容白净,却神色冷漠,明明是个下人,却瞧着不似个普通人,身上都沾着一分贵人气。
“可是宫中的人?”赵玉菁又问。
依旧是鸦雀无声。
尤其瞧着对面那稳稳当当坐着的少年,赵玉菁还有种被对方蔑视的错觉。
这人定是宫中的太监。
寻常太监哪有出宫的机会?又哪里拿得起这样的架子?
马车里不会是魏妙沁。
前朝郡主,如今又得封皇后,想来也是新帝为安抚大魏旧臣、子民,方才做了这样的打算。魏妙沁这会儿应当供在宫中,一步也踏不出来才是。漂亮又如何?不过跟个漂亮摆件似的,也就是个摆上一辈子的命了。
赵玉菁狠狠压下心头的酸意,越发坚定车里坐着的,只会是那个人……
另一厢,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也到了杜府外。 侯府被抄时, 公公被下了狱,婆母被押进了宫,小姑子不知去向……阖府上下都乱成了一团。杜氏被圈在一个小院子里, 她发钗散乱地捧着肚子,身边只有一个当年从娘家跟来的丫鬟伺候着,惶惶不安笼罩着她。这些日子身子本就不大好,这会儿一受惊,就更觉得难受得紧, 她倚着椅子忍不住低声叫唤。
偏偏丈夫就坐在不远, 又是骂骂咧咧,又是打砸手边的茶具, 连回头看她一眼也无。
还是她哥哥想起了她, 来侯府将她接走了。
只是回了娘家的日子也并不大好。
杜家多为邢家拥趸, 一面又同侯府有姻亲。如今大魏政权更迭,新帝登基。不知哪里来的传闻,说是邢家惹怒了新帝, 恐怕将来就要彻底退出帝都世家之列了。又加上侯府被抄已成事实。与两家都有牵连的杜家, 自然过得不怎么样。家里入仕的,曾经封过诰命的, 如今都使尽了手腕,只求这番风雨过去,杜家仍能屹立不倒。
杜氏作为侯府曾经的少夫人,这下地位就尴尬了。
她回府当晚,母亲龚氏就上门来,同她说了好些话。
“你不应当回来的。”
“你若弃侯府而走,外头人该如何议论咱们杜家?岂不是要说我杜家只可同富贵,不可同甘苦?”
“你既已嫁了人, 腹中也有胎儿,便是侯府的人。如今你再回来,外头恐怕要说这是咱们杜家的主意……”
龚氏一番话,说得她羞愤难当。
后头只听得母亲龚氏又道:“不过现下回也回来了,若是再将你送回去,反倒显得杜家无状。今后你便歇在院子里吃斋念佛,且少出门罢。免得旁人见了你,又想起这种种事端……”
杜氏喉头哽得厉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磕头应了。
之后她便住回了出阁前住的地方,一座二层小楼,上头住的是她,下头住的是嫡妹。还是先前陪嫁去的丫鬟,并府里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婆子伺候着她。不多久,嫡妹就搬走了。那些下人谈论并不避讳她,她便也知道了嫡妹搬走,是说不想沾了她的晦气。
几日过去,母亲龚氏还真请了佛像来摆在她的房里。
府上其他姊妹见了,都笑着说,长辈们正烦忧着呢,便也请她出出力气,每日里诚心念念佛,求求佛祖庇佑府中不受侯府牵连,倒也算难得做了桩善事。
杜氏只是性子温,并非是蠢,那些个明里暗里的嫌弃,她都听了个清楚明白,难免躺在房中郁郁寡欢。
之后她唤来身边的丫鬟问了问。
丫鬟讷讷道:“侯府上并未差人来问过主子……兴许、兴许正乱着呢,分不出神来。”
杜氏凄然笑道:“哪里是乱着分不出神呢?过去府上正兴盛时,也没见分出神来问过我。现在侯府落败了,莫说他这个枕边人了,便是父亲母亲,兄弟姊妹们,又有哪个是不嫌弃我的?”
说罢,她拽着被子将头一蒙,默默流泪,不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