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每次看见琉星就只有仇恨充斥脑子,她一直觉得自己神智不清醒随时有可能杀掉琉星(事实上她也差点这么做过),所以等琉星稍微大了点,就把孩子自己扔在家里自生自灭了。
她的想法是,我给你吃的,喝的,你若死了,就是活该。
你若不死……也是活该。
活该被我利用。
所以妈妈真的不必去虐她,她自己已经疯了,而且她疯的非常清醒,绝不可能后悔或者回头。 “所以, ”稻垣渚冷笑着道:“我对你哪里是讨厌这般‘可爱’的感情呢……是憎恨才对。”
琉星闻言,像是想从烛台切身上汲取力量一般,用力地抱了抱烛台切的脖子,磨蹭了两下,才深吸一口气,使劲儿蹬着腿要下地。
烛台切大概知道琉星想做什么, 内心挣扎了半天才把琉星放在地上。
琉星并不敢直视稻垣渚的眼睛, 他的步子迈得比平常更小, 一步步, 慢吞吞挪到了稻垣渚面前。
烛台切也不放心似的,站在了稻垣渚身后。
但稻垣渚并没什么过激举动。
她的疯癫是一阵阵的, 好得时候很好,疯得时候又很疯。
琉星其实也想不出要和稻垣渚说些什么。
稻垣渚说的话, 很多他都听不懂, 但是他却能明白, 那些词句里包含的情绪, 无一例外全都是憎恨,痛苦,悲伤,愤怒,和绝望。
……她正遭受折磨。
琉星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又或者并不准确,因为……她一直在遭受折磨,从没有休止。
来自他人的,来自自己的。
琉星伸出手, 像是触碰易碎物品似的轻柔,甚至手臂,指尖,每一处都在发抖,却毫不迟疑地,拥抱了稻垣渚。
“……妈妈。”琉星说,“谢谢您。”
小小的手掌和身体,仿佛有着比地狱之火更加可怕的温度,被触碰的地方滚烫,烧得稻垣渚脑子里不由地生出了眼前一切也许都是梦境的荒谬感。
“你也疯了吗?”稻垣渚嘲讽地冷笑着,“原来你也疯了……”
否则怎么会对她说谢谢?!
有过那般糟糕的一对父母,舔犊情深四个字在稻垣渚听来根本就是笑话。她自认并不是个好母亲,对琉星从未尽到过做母亲的责任,甚至她利用,虐待琉星的时候,也不带半点怜悯或者爱意,可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对她说谢谢?
果然是疯了,疯得厉害,和她一样!
可她却不知怎么的,没能挣开那双正轻轻拢着她的稚嫩手臂。
“妈妈,”琉星小声说,“我现在很幸福。”
“我有了新的家人,朋友,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狭小,小得一个屋子装下我整个人生,”他轻轻地,摸了摸母亲凌乱的发,“谢谢您。”
“生下了我,谢谢您。”
“养育我,谢谢您。”
“明明那么憎恨我,甚至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让您痛苦……可您却没有杀死我,谢谢您!”
“……给了我生命……让我活着……谢谢您!”
琉星啪嗒啪嗒掉着眼泪:“我现在,非常!非常幸福!”
没有在未出生之前就夭折。
没有因为憎恨就杀死他。
给了他眼睛可以观察这个世界。
给了他手脚让他奔跑。
给了他所有,让他能触摸这个世界,用耳朵聆听,用语言沟通,用心感受……让他明白,活着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正因为活着,他才能和神明大人们相遇。
正因为活着……他才能像此刻一般,察觉到自己有多么幸福。
……谢谢您,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你不恨我吗?”稻垣渚呐呐地问,仿佛不可置信,“我那么对你,你不恨我吗?!恨我啊!为什么不恨我!我——我也是罪孽,怪物!你该恨我的!像我恨你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