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来参加葬礼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非人类。
棺中的父亲面容依旧,与我幼时记忆中的样貌并无太大差别,只不过笑纹深了许多。肉粉色的发用已经褪色的红绳扎在肩侧,身上是一套我不熟悉的黑色诘襟式制服。
记忆中是这张面孔趴在婴儿床摇篮前逗我开心,而现在是我站在棺外俯视着他。
母亲参加过很多场葬礼,亲人的、友人的、似敌似友的;这是她参加的最后一场葬礼——爱人的葬礼。当母亲为棺材铲上最后一捧土时,这场葬礼便到此结束。
回神社本殿时,我问了母亲关于那身制服的问题。
母亲告诉我,那是我的父亲、炼狱叔叔、蝴蝶阿姨他们前半生以性命为代价为之奋斗的目标,也是他们结识的缘由。
那应该是个很伟大的目标,我想,不然母亲不会在时隔多年后提起时依然为之动容。
葬礼结束后,我陪了母亲几天,便和妻子回了家。
不要让已经逝去的人影响到活着的人的生活,母亲这样和我说。那时候我以为她是在说父亲,尚未听懂她话中的深意。
直到在某个落雨的傍晚,我收了母亲的死讯。
在式神前来通知前,我便知道了这个消息,通过身体中无数涌进来的力量和那一个只在母亲那里看到过的神格。
彼时,距离父亲离世不到短短一周。
樱花妖告诉我,她是在等那个雨天。因为父亲与她初见,也是在一个同样的下雨天。
我遇到了一个祸津神,穷困潦倒,身上只有一身旧运动服和一把神器。
他说他叫夜斗。
尽管是祸津神,但他行事并不像一般祸津神那般,甚至为了五块钱的供奉到处贴小广告。于是我没有对他出手。母亲说过,我们要解决的只是会危害人间的非人类。
后来我与夜斗成了好友。
他没有神社,每晚只能去蹭别人的神社。于是我便邀请他去母亲的神社暂住。即使母亲已经离去,但是我继承了她的神格,神社外的结界仍然有效,依旧存在庇护作用。
夜斗在踏入神社的第一步时就流下了嫉妒的眼泪。
当我告诉他,这是母亲的信徒为她所修建的神社时,他更是激动得握住我的手,连连说想要和我母亲取经,学习如何广招信徒。
然后我告诉他,我的母亲已经离世,在她唯一的信徒,也是爱人去世之后。
夜斗沉默了,接下来的许久他都没有再说话。
在我为他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安置好他打算回本丸时,他才告诉我,我的母亲很厉害。哪怕是如今继承到我身体内已经十不存一的力量,或是那个代表着有为人世做出难以想象的奉献的神格,都足以让她在高天原取得不菲的地位。
我笑了笑,没回答,只是让他好好休息。
我当然知道母亲很厉害,因为当高天原来邀请母亲时,我正陪在她旁边。
来邀请母亲的是安倍晴明,算是不追星的母亲为数不多的崇拜对象。两位阴阳师一见如故,就着茶水滔滔不绝了一下午。
最后安倍晴明遗憾离去。
离开时,他告诉母亲,不管何时改变了主意,高天原的邀请依旧有效。
母亲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她所眷恋的人和事都在这里,她又怎么舍得离开他们。
唯一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父亲。明明年纪也不年轻的一个人了,因为母亲和另一位俊秀的男子相谈甚欢,便吃了好久醋,还是母亲哄了好久才哄好的。
我的妻子怀孕了。
孕育一个生命的痛苦是所有未曾经历过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从怀孕开始,妻子的精神便渐渐萎靡起来,每次吃完饭必须第一时间将所有餐盘收走,不然她闻到油腥味便会将好不容易下咽的食物吐出来。随之孕期渐长,这痛苦就越发明显,沉重的胎儿让她时常腰背发酸。身体内的营养和钙被胎儿吸走,妻子时不时便会腿抽筋,于夜里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