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的客人,现在可在堂上?”
那伙计马上指认了贾政:“其中之一,正是荣国府的贾政贾二爷。”
“将当日的情形细细道来。”蔺言拖长了声音指令。
“是,大人。”
于是那伙计便讲了贾政如何到来,独自一人在雅间里饮了很长时间的茶水,后来又有礼部高仕达大人前来,找到这处雅间,两人单独交谈。伙计在门外,只依稀听见几句诸如“夏大人赏识”“国家股肱栋梁之才”“万万不可收你一文”“否则有理也说不清”之类的话。
随即那伙计又讲到高仕达离开,贾政独自在雅间里坐了良久,忽然起身,大笑三声,言道:“这样得来的功名,岂真的是我贾政所想所愿?若真如此,我和那些平日所唾弃鄙夷之人又有何差别……”
贾政听见旁人复述他当时所说,当即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一点,脸上流露出自豪的表情——若非他当时一念清明,守住了底线,就真的和冯远一样,永世不得翻身,荣国府也会因他而蒙羞了。
现在有了旁证,顺天府堂上众人大多相信了贾政的话。太子便道:“荣国公的家教孤是愿相信的。”
三皇子却总是提出质疑:“伙计当时是在雅间内还是在雅间外。若是他不曾在雅间内亲眼所见,又怎知道贾政不曾打开这匣子,读过了里面的内容?”
“对于马上就要应考的士子而言,看一遍试题就马上默记于心,又有什么难的?”
这位皇子越是脑补便越是激动,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或许贾政当时已经预想到将来此事可能会败露,因此他在雅间内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试题默记于心。然后故意趁伙计在附近的时候在雅间内空发感慨,仿佛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其实他才是真正心机深刻、表里不一的欺世盗名之徒,这般心术,却又是这般品德,既令人心惊,又让人心凉,本王只能说,那冯远,给这位贾政,提个靴都不配啊!“
三皇子一口气说完,发觉顺天府大堂上静悄悄的。
大家都在面面相觑。毕竟堂上有不少人对荣府这位二公子略知一二,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更是相处了几日,已经颇为熟稔。其余人等,即使不认得,也至少观摩了贾政此前的表现。
这家伙是个大奸大恶的作伪之徒?——等他奸恶起来,母猪都飞上天了。
但无人能驳得了三皇子的话。毕竟伙计说得清楚,第一,高仕达离开之后,只有贾政一人留在雅间之内;第二,贾政留在雅间中有一段时间才发了那番“内心天人交战”的感慨,三皇子所说,也不无可能。
谁知这时顺天府尹发话了:“依本官看,贾政确实不曾事先窥看本次会试的试题。”
这位蔺言蔺大人将匣子里一枚用火漆封住的纸笺整个儿取了出来,纸笺被火漆封成一束,火漆完好无损,绝不可能有人事先将这束纸笺打开过。
但就在这时,无论是顺天府尹蔺言,还是东宫太子,还是主管都察院的三皇子,一起都“咦”了一声。
因为那束纸笺的火漆上,印着礼部专门用来封印会试试题的印戳,印在火漆上的印戳上是六个字:“敬呈东宫亲览”。
太子就坐在顺天府尹蔺言身后,这时吃惊地张开了口,合都合不上。
三皇子无端端得了一个攻击亲哥的机会,这时却也像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突然砸中了似的,晕乎乎,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一出科场弊案简直有毒,原本只是个看似简单直接的小案,但现在越闹越大,牵扯的越来越广,眼看着竟然把东宫也扯进来了。 这次, 不用三皇子率先发难,太子先自己跳了起来,大声道:“这不可能——”
“来人, 速去东宫,将礼部送来呈览的会试试题取来——”
“来人, 去礼部, 将贾政当日会试的答卷全部调阅, 呈到这顺天府大堂上来——”
“来人, 奉孤的手令前往神武将军府, 查抄冯远的住所, 务必将冯远所藏的那只盛放试题的匣子找到取来……”
三皇子发觉二哥已经把他想要发的命令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好容易憋住一口气,眼含怨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闷声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