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空饷,其实也并非是平南大营穷凶极恶地贪,而是给那些兵的饷银实在是养不活他们。”
按照平南大营兵饷的老黄历,一个兵的饷银只能养活半个兵,再加上将官们左贪一点儿右贪一点儿,久而久之就成了这副样子。
“所以我见到了那些山匪才如此吃惊——好几千人的山匪,在南方藏匿了那么久,还有那么好的装备……对方应是下了大本钱。”
“但是听你说了,我才知道,你在南方所谋之大,也难怪人家下了大本钱来对付你。”说到这儿,大皇子嘎嘎地笑着奚落贾放。贾放却只能无可奈何。
如果武元县的“成功经验”能够推广到整个南方十州,那他确实断了不少人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要真这么算,他贾放也应该是恶贯满盈了吧?
“不过我愿支持你。”大皇子突然话锋一转,郑重地说。
“刚才老师说了,他如果不来南方,就根本不会知道在这些地方,竟有那么多寻常百姓,就因为无权无势被人强加上一层层的赋税,终日劳苦却一无所得;也不会知道有这么多人,将违法乱纪巧取豪夺视作理所应当,你夺了他们的非法所得他们竟然还敢来怪你断了他们的财路!”
大皇子站在文庙院中的朗朗青天下,握着拳头大声道。他来回踱了两步,转脸看向贾放,微微地点着头,道:“本王原本一直觉得此行万分气闷,却不曾想到了你这里,却觉得此行很有意义。”
他走到贾放面前,停下。大皇子身材高大,面庞英俊且俊朗,相貌与贾放的十分相似,但是两兄弟的眸色略略有些不同。他继承了生母茶褐色的眼眸。大皇子低头看了看贾放,说:“剩下那些山匪,你可以放心交给本王。”
“平南大营,如果你放心,也可以交给本王。”
“但是你要替本王想清楚一件事。平南大营的种种弊端,究竟何法可解。”
这不仅仅是平南大营的积弊,这种积弊在西北、西南、北方、东南沿海,只要有驻军的地方都存在,只不过是多与少的问题。
贾放点了点头,也说:“其实我近来也一直在想,这些弊端,是否有办法改变,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一种或许可能能奏效的。”
大皇子眼眸一亮,问:“是什么?”
贾放只说了两个字:“屯田。” 当南方还在轰轰烈烈地闹匪的时候, 京里的天气已经转冷,初雪下过,洒了半日的雪珠子, 大毛衣服已经可以上身。
冬闲时节是办喜事最好的日子,荣国府近日也在为嫡次子贾政迎娶江南大家之女, 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妹在做准备。
只是这门筹办之中的亲事, 却因为南方匪患肆虐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圣上亲封的平南节度使贾放, 在南方十州之内推行“丈田”, 与县吏“标准化”以及“养廉”的“新政”, 非但未见明显成效, 却反倒激起了匪患。
这种事闻所未闻, 朝野之间惹起了无数非议。想想贾放在南方其实寸功未建一无所得,不过就是收了一次秋赋,秋赋也没有比往年多半石米, 却为南方州县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
也有人想把这“匪患”说成是“民变”的, 可惜他们没有证据。
绝大多数人都对贾放在南方的前景非常不看好, 甚至在心里嘀咕皇帝陛下识人不明、任人唯亲。但是贾放与皇家的关系从未摆上过明面,臣子们也不好明说什么,只好将各种攻讦都对准了贾家。
一时间荣国公贾代善成了众矢之的,为皇帝陛下背上了一口“厚锅”。但贾代善军功卓著,地位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再加上身处南方的前任太子太傅夏省身大人亲自上书,为贾放的“新政”说项, 才让朝中的舆论稍稍平息,转而将视线都放到南方“剿匪”的局势上来。
贾放在整件事上最无可挑剔的一点, 就是他拱手让出了平南大营的主力,守住国门,让三关两寨成功挡住了南夷的挑衅, 同时也他所在的武元与桃源寨被围一事,成了一种为了保全国家而舍身取义的自我“牺牲”。
这让贾放在朝中的口碑有所上升,但是却无法改变贾放自己身处险境的境遇。监国太子在朝上口口声声地说贾放这样的忠臣必须加紧救援,但是太子说得虽然响亮,却好像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