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拈起壶盖稍稍静候沸水降温,这才把茶叶倒进去,自己都稍稍诧异于自己的平静。啊哈哈哈,果然是老年人了啊。
咸鱼瘫的诺维雅伸手一抹,把加热的符文隐去了:“就这样先将就一下吧……感觉,很委屈你呢,抱歉。”
“没有的事情。”三日月拢着袖子拿过一个茶杯,借着月光打量着里面飘落的几瓣樱花,“其实爷爷我啊——”
他刻意留出了发问的空隙,但没有等来接话,只等到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
付丧神侧过身,拉近距离认真观察了一下,不由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这就,睡着了?
真不愧是他的审神者啊。第二天早上,诺维雅被一阵再熟悉不过的清脆嘀嘀声叫醒了。
你试过连续用同一个闹钟一年吗?——用到最后,不管是多喜欢的音乐都会变成催命的魔咒,简单悦耳的重复节奏则会一听到就头疼。
那么,连续用上十九年呢?
她一个鲤鱼打挺像诈尸一样猛地从地板上弹了起来,眼睛还没有接收到睁开的讯号,神智已经先一步清醒到可以参加毕业考。
抬起双手徒劳地捂住耳朵,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与其说是被闹钟叫醒,更像是打开了身体的某个开关。睡意全无的审神者忍着呕吐的欲望,在脑子里放声大喊。
【停下!!!】
紧箍咒一样的嘀嘀声霎时从耳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熟悉的、满溢着惊喜的机械音。
【宿主大大!你终于有反应了,你能听到系统说话啦!好开心的说ヾ( ° ° )】
诺维雅盘腿坐在长廊下,散落下来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周身宛若刚从井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盈满了怨气。
她瞅着脑海里刷过一大串欢欣鼓舞的颜文字,表情冷漠得掉渣。
【我一点都不开心。我还以为死过一次,总算把你这个起床铃都换不了的垃圾系统甩掉了。】
【Σ(дlll)死过一次??!前一段时间接触不良是因为这个吗!宿主大大你怎么了呜呜呜,你是不是回光返照了T^T】
诺维雅抬手在自己的双颊上轻拍了两下,发出啪啪的轻响。
活着的实感更强烈了,她吁了一口气,以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道:“闭嘴吧你。就没听到你说过好话。”
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屋檐下的走廊上,衣角被晨露浸得微凉。看天色应该是清晨时分,荷包蛋一样浅色的太阳羞涩地从云翳后面透出一点光。
身旁的付丧神早就不见了,不知道这个空得能见鬼的本丸还有哪里好去的。
她咂了一下嘴,踢了踢由于冰冷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踉踉跄跄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早知道披件衣服施个温暖咒再睡了,我怕不是个傻子吧……不不不,困的时候哪能想到那么多,绝对不是因为最近智商变低了。
……绝对不是。
在晨风中颤抖的诺维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扑上去拉开了通往温暖室内的门。伴随着推拉门噌地滑开的声音,先于她这个主人占据了避风处的无耻之人们纷纷抬头看了过来。
她反手把门仔仔细细关严实了,这才转过身来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除了昨天和她订契的付丧神,还有一位时政的神官——应该又是派遣来的工作人员。上次那人她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倒是不确定和面前这位是不是一个。正纠结的时候,穿着统一制式白色狩衣的男人已经咧嘴一笑,幸灾乐祸地对她开了口。
“哎呀,这不是审神者大人吗。夜冷霜重,您就这么睡在外面,付丧神都不照顾您一下吗?”
这讨厌的语气,是上次那个没跑了。
诺维雅瞥了一眼跪坐在他身后的两个陌生人,从腰间的佩刀上意识到这两个也是刀剑付丧神。她的三日月宗近与这三人相对而坐,没有桌子,没有凳子,空空荡荡的地板上唯一一个装饰物是某个眼熟的白色小茶壶。
听着时政来人挑拨意味再明显不过的嘲讽话语,三日月倒没什么辩解的意思,甚至于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眯眼对她笑了一下。
审神者专注地盯着茶壶,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这句带刺的话。在光板房里等了许久就为了看她醒来后的狼狈样子,未能如愿的男人有点不耐烦了:“喂,我说——”
“……完蛋了。”
这刺激是不是有点大?男人有点愕然地咧咧嘴,假模假样地安慰了一句:“没关系,只要您好好调/教……”
诺维雅眼神放空:“我果然已经变成个傻子了。”
她没去理会一脸茫然的时政来人,自顾自地走到三日月旁边坐下,魔杖滑落到手心里叮地一声把隔夜茶清空了:“忘光了,寝具什么的,完全没有准备……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