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赵衍初的经历如此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蒋悦的确是忘记自己是夺去母亲生命的凶手,以致于这么多年之后得知真相,竟然一点实感都没有,他信誓旦旦的宣言,不把恶兽之道作为自己的生存之道,是如此的岌岌可危;而赵衍初早就亲眼看到自己杀戮的景象,背负着沉重的罪行,直到现在。
他们陷入同样的困境。一个人杀了人,杀人过程被全程目睹,好像整个世界都可以出来作证指控他,只有本人不认为自己杀了人——有没有杀人,最清楚的当然是自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凶手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他没办法为自己作证。蒋悦开始理解管理局对赵衍初的忌惮,即使能得出“青龙失控”的结论,谁又能保证青龙不会再一次失控呢?如果查不出原因,青龙对覃城管理局来说将永远是的一颗□□。
很奇怪的是,蒋悦在灵境里看到不周山战场的影像,看到青龙的过去,他对赵衍初的信任却一分都没有动摇,这种盲目到近乎病态的信任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继承了恶兽的冷血。不过蒋悦潜意识地认为那只在不周山屠杀的青龙并不是赵衍初。
他和他印象中的青龙长得一模一样,蒋悦却感觉,那不是他。
所以他现在才有机会同青龙一起去寻找关于过去的真相。
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当中,谁更需要被救赎,但以前总是赵衍初在帮他,现在蒋悦终于有机会可以去拉他一把。
裕都的雪落到蒋悦的睫毛上,蒋悦站了起来,雪从他的头发和肩膀滑落。
他突然看到天空远远地出现一个身影,蒋悦有些茫然地抬眼去看,在裕都寂静洒落的雪幕之中,那个身影如同水墨画之中游离的一笔,在群山之上,龙掠过苍白的天际,向他靠近。
他的面容逐渐清晰,蒋悦感觉自己像置身于一个奇幻的梦境之中,这个世界上,怎么就让他遇到一条龙呢?童年的时候看的那部电影,蒋悦也曾无数次梦到一条龙救了自己。
那个时候,蒋悦的心尚且称不上强大,也许现在也算不上十分勇敢。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条龙存在,小时候的蒋悦希望龙能拯救快被偏见和孤独压垮的自己,现在的蒋悦,则希望自己能够拯救那条龙。
青龙飞到裕都灵境里,落地时化作人形,和蒋悦隔着几米的距离。
蒋悦的睫毛上落着雪花,他呼出白气,赵衍初的表情竟然带着无措,他站在那儿,从蒋悦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犹豫着没有靠近。
蒋悦朝他走去,赵衍初紧盯着他,手不自觉握紧,就像在等待一场审判一样。青龙是不周山战场的罪人,赵衍初不认,但蒋悦却是那个唯一可以审判他的人。
他会怎么做?蒋悦会后悔吗?赵衍初隐瞒了那么久的过去,其他人都缄口不言,赵衍初也很难朝他开口。
我的父母因我而死,有很多人因我而死,我却无法解释这一切,就连我都觉得,那些人不相信我是对的。
这个时候,我却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蒋悦走在赵衍初面前,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了。
赵衍初睁大了眼睛,怀里的少年头顶在他的下巴,手环住他的胸腹,抱得非常紧,那一瞬间赵衍初有点呼吸困难,他的耳朵腾地烧起来,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像一只突然被猫示好的大狗,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他的手还是小心地放在蒋悦的后背,微微按着他的脊背,与人拥抱的感觉十分奇妙,赵衍初从来没抱过别人,最多在打架的时候给人一个过肩摔,但是抱着蒋悦总感觉手劲一大就会按疼了他一样。
明明蒋悦没有那么脆弱,赵衍初感觉肋骨都快被他勒断了。
对于蒋悦这个反应,赵衍初心中隐隐有了结论,又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可惜,最后只能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开口道:
“没事啊,没过也带你去玩儿。”
“过了。”
“嗯?”
蒋悦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的鼻尖红红的,清澈的眼睛倒映着赵衍初的面容,道:
“我过了。”
赵衍初:“……”
在那瞬间他体会到一种近似老父亲的喜悦,还是那种条件不好,自己也没什么文化,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菜卖菜砸锅卖铁供儿子去上学,得知儿子金榜题名的那种——春风满面。
他捧着蒋悦的脸,说:“真过了?”
蒋悦点点头,赵衍初恨不得亲他一口,最后生生抑制住这种冲动,只像往常一样揉蒋悦的脸,道:
“厉害了啊你!”
他忍不住笑起来,是最让蒋悦心动的那种笑容。赵衍初平日里连笑都难得,五官轮廓又深,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十分不好惹,但是一笑起来,只让蒋悦觉得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什么叫俊美无俦,笑着的赵衍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