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风雨十二年,感谢有你,同时也祭奠这些来年一起走过,但是提前离开我们的读者。傅平安看到母亲骂大街的时候哭了,我也泪目了,那是一种少年终于发现父母无力保护自己时的悲伤,少年踏上社会,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残酷无情,曾经像天一样的父母其实只是普通人,在滚滚红尘中他们自顾不暇,幼鹰出巢的那一刻起,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翅膀。
我经常会想起一个场景,二十三年前的一个寒冷的冬日,刮着大风,家里冷的如同冰窖一样,父亲瘫痪在床受不得冷,我骑着自行车去外面买了一个烧煤的暖炉回来,房子很小,只有十六平方,炉子就支在屋子中央,是一个方形的带烘箱的新型炉子,烟囱伸到屋外,能烤红薯和花生吃,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满眼都是灰蒙蒙的,那年我二十岁,那天我想,日子真苦,是的,真苦,灰暗、压抑、看不到未来,自卑到尘土里,在本应该最飞扬恣肆的年龄。
当一个人发现父母是普通人的时候,他成熟了一点点,当他发现自己也是普通人的时候,基本上就向命运妥协了,我想我是幸运的,因为我人生的低谷正是最不服输的年纪,命运是打不垮一个二十岁的人的,从二十岁到三十岁,江湖夜雨十年灯,曾经在酷暑骄阳的工地上挥汗如雨,曾经每天骑一个小时自行车去上班,以至于车子大齿轮都磨秃了挂不住链条,曾经一个人搬两箱子几十公斤的阀门辗转倒车去山区送货,曾经被人陷害差点身陷囹圄,曾经深夜出差无钱投宿睡过街心花园,曾经在小县城的煤矿走到鞋底脱落,曾经被表白对象怼过你工作不行学历不行家境不行长得也不行。
没有风浪的人生就不是大海,只是池塘。倪老师前面的话已经做过铺垫,人生的道路有多种交通方式,坐不上动车,还有绿皮车和长途汽车,再不济,还有两条腿。
所以说,傅平安其实就是少年青年时期的我,我们的人生轨迹是一样的,普普通通的城市平民家庭出身,和大学失之交臂,入过江湖,卖过苦力,在坎坷中挣扎着成长,但是始终对命运只有一句话:我不认输。而命运也只能回一句:好吧你赢了。
与诸君共勉。
“有敌情。”熊太行冷笑道,“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想拿老子的猎枪当纪念品。”傅平安撕下今天的日历,露出一个大大的黑体13,日历牌上方是2008,戊子年,甲寅月,葵未日,下面是宜入学,习艺,忌开光,入市,本来中学要到二十二号才开学,但是身为高三毕业生,正月初七开学天经地义。
八仙桌上的座钟开始鸣响,现在是夜里十一点整,傅平安奔到阳台眺望对面楼宇,一片黑暗中只有寥寥几盏灯,其中一盏就在自家的正对面,虽然窗帘紧闭,但傅平安知道那是一个女生的书房兼卧室,每到这个时间就会关灯休息,今天也不例外,准时熄灯了。
阳台也是傅平安的卧室兼书房,他家面积太小,孩子年龄大了,只能把阳台封起来当房子用,加上又是顶楼,冬天如冰窖夏天似蒸笼,那酸爽简直无法言喻。几块木板垫着板凳搭的床铺上堆满了课本和辅导材料,下面却藏着《电脑报》合订本。
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母亲傅冬梅回来了,她在楼下开了个小卖部,前面卖烟酒百货,后面摆了两张桌子打麻将,白天打,晚上打,不到半夜不罢休,紧跟着就是钥匙开门的声音,傅冬梅就屋就吼:“怎么还不睡觉,几点了!”
弟弟范东生本来还在看电视,一骨碌窜到床上睡觉去了,傅冬梅拎起热水瓶发现没热水,又训了大儿子一顿,都十八了还没点眼力劲,热水没了不知道烧。
傅平安已经拉上了帘子装睡,听着母亲开煤气灶烧水洗脸洗脚,上床睡觉,和往常一样,五分钟后就传来鼾声,他起身拿起羽绒服,拎着鞋子走到门口,回望一眼,借着微光看见弟弟正趴在架子床上面冲自己眨眼,当哥哥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东生回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会严守秘密。
出了门之后,傅平安才穿上鞋子,悄悄下楼,他夜里出门是去网吧打工,外面冰天雪地,马路在月光下发着光,那是一层冰壳子,今年冬天全国遭受雪灾,远在南方打工的父亲范东春节都没能赶回来。
网吧就在几百米外,隐藏在一片居民区内,这儿早先是个街道办的小厂,后来被人租下来开游戏厅,再后来改成网吧,有四十台机器,傅平安是兼职网管,夜班相对简单,大多数情况下在吧台后面睡觉就行,来包夜的都是常客,小问题自己就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