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打钱,明天就能安排上。”潘老五说。
“钱我带来了。”潘晓阳说。
潘老五拿出手机,叼着烟给厨师头儿打电话,和那边磋商细节,谷清华则欣赏着墙上的镜框,基本上以潘晓阳的新闻剪报和潘夏阳的奖状为主,看得出爹妈还是很以这一对儿女为傲的。
片刻后,潘家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乡亲们看到潘晓阳的红色牧马人回来了,就知道庆功宴有的吃了,这会儿下的是蒙蒙细雨,潘老五拆了一包中华四下散烟,见人就说傅平安是城里来的大人物,村支书和村主任倒也都是识大体的,知道潘家确实不一般,对潘老五尊敬有加,气氛十分和谐。
“这都考上北大了,你家不得搬到城里去。”村主任刚丢下烟蒂,又接过潘老五递上来的烟,续上火接着抽,随口扯了一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潘老五就说话了:“晓阳,趁着现在房价便宜,给你弟弟在县城先买一套房子放着,将来住不住的另说,起码能升值,钱放在手里那是要贬值的,我前天去县城看到威尼斯的广告,那房子是真不孬。”
傅平安听到威尼斯三个字就想到被查封的威尼斯大酒店,而潘老五嘴里的威尼斯是北河县一个房地产项目,号称近江后花园的存在,起初只有别墅,这两年又陆续把附近的地块也拿了,起了酒店和小高层住宅,据说卖得不错。
虽然说不上原因,但傅平安总觉得威尼斯这三个字流年不利。潘晓阳是典型的扶弟魔,只要是给弟弟花钱,她就没二话,潘老五目的得逞,在村主任面前又涨了脸,心满意足,叫嚷着说要去镇上饭馆请客,先摆两桌招待城里贵客,村里的头面人物们也必须赏脸出席。
从沙河寨到镇上不过两公里,乘坐越野车分分钟就到,这种场合,妇道人家是不需要出席的,但是潘晓阳已经脱离沙河寨范畴,不属于农村妇道行列,可以特殊化处理,谷清华自然更不用说,农村哪里有什么性别歧视,有的只是阶层贫富歧视罢了。
一行人来到镇上最豪华的饭馆后,潘老五张罗着要请镇长书记来陪坐,打了一通电话后也没请到人,据说镇委镇政府全员都在防洪,哪有空出来喝酒啊,就算有空也没这么胆,被群众拍了照发到网上,纪委可就有事干了。
“他们不来,咱喝咱的。”村主任说,他是个热情洋溢的中年人,生着一张看起来就很能喝酒的大红脸,和饭店老板很熟,张罗酒菜都是他出面,此时外面又下起雨,村主任抱来一箱白酒,先开了两瓶,也不问客人喝不喝酒,就先把杯子都倒满了。
这并不是强迫客人喝酒的意思,只是为了显示好客,一番言语上的套路过后,男的喝酒,女的饮料,潘夏阳已经满了十八岁,也具备了喝白酒的资格,一桌人快快乐乐的进行着,窗外雨刷刷的下,天色渐渐黑了下去,一箱白酒下了四瓶。
潘老五和支书、主任都喝大了,话稠密起来,天南海北的胡侃,他们自己喝得多,却不敢灌城里来的贵客,现在的局面是谷清华作为北大学姐教导潘夏阳,傅平安和潘晓阳聊着别的话题,窗外已经黑透了,雨还在下。
“晚上在家住吧,房间足够。”潘晓阳说。
“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傅平安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
忽然包间的门被撞开,一个穿着黑色橡胶雨衣的男人闯了进来,浑身都在滴水,他看到支书和主任,厉声喝道:“还在这喝酒!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开闸泄洪了!”
此人是副镇长, 支书和主任都认识,被领导呵斥固然吓人,但更惊悚的是副镇长那句话,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泄洪了,沙河寨的人都知道,自家挨着沙河故道,那可是应急泄洪通道,别说废河道了,就是沙河寨乃至全镇,在必要时刻都是可以牺牲的。
危急时刻,所有人都没有半句废话,酒席立刻结束,村长和主任赶回去带领全村人转移,他俩喝的醉醺醺的,一个手机没电,一个手机静音,看不到上级发的通知,硬是耽误了两个小时,好在镇上通过其他途径发了通知,现在村里已经开始动了。
水火无情,现在是特殊时刻,潘老五倒是有几分担当,他说让女儿带弟弟进城躲避,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潘晓阳怎么可能答应,又不是说现在就泄洪,还有几个钟头时间呢,足够把家里安顿好,把人都接到近江去安顿。
于是大家迅速赶回了村子,雪亮的车灯照耀下,雨点密集,沙河寨灯火通明,鸡飞狗走,大喇叭在喊话,农用车在装运财产人员,淮江要泄洪了,沙河寨首当其冲,大水一来,全都得淹,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并不是人人都愿意转移,很多老人不愿意离开家,也有些人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家小楼盖得结实,把值钱的家当转移到楼上看着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