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此止步,放弃寻找生母,是不是不太公平呢。
就在傅平安纠结犹豫的这半个月里,高分辨测试结果出来了,两人都符合配型标准,但只能有一个入选,傅平安受过重伤,体检的综合评分不如顾北,相合度也差了一点,所以这次骨髓捐献者应该是顾北。
医生说,所谓骨髓移植只是沿用下来的习惯性称呼,现在已经不再钻脊椎取骨髓血了,而是从外周血中直接采集造血干细胞,过程和普通捐献成分血过程一样,当然开始需要将大量存在于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动员到外周血中,这就得连续四天静脉注射动员剂,第五天进行采集,不用手术,用血液分离机就能搞定。
“听说多少有点不那啥,所以还是我来吧,老大你不介意吧。”顾北说。
傅平安拍拍顾北的肩膀,夸赞他几句,闲扯一些家长里短,慢慢就转到顾北的身世上,顾北说自己是外婆带大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看来外婆是唯一知道秘密的人了,傅平安说回头我去你家看看老人家吧,顾北眼神黯然了一下,说外婆已经去世了。
“这么大事怎么没告诉我。”傅平安责备道。
顾北闷头不说话。
傅平安一阵心疼,他一直将顾北当兄弟看待,更能设身处地的共情,顾北家庭出身低微,没有父母照料,是外婆拉扯大的,他天资不差,本该像刘康干那样接受良好的教育,至少也应该像自己这样有父母的爱才是,但顾北从来没有,他在丛林一般的城市社会底层长大,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将他拉到正轨上,也许早就成了瘾君子或者杀人犯,死在某个污水横流的巷口深处了。
顾北骨子里是自卑的,对自己是仰视的,崇拜的,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他的哥哥,如果他知道,亲生父亲还在世且活蹦乱跳风流倜傥,亲生母亲说不定也还活着,那会对顾北的心理造成极大的刺激吧,带给他的很难说是惊喜还是仇恨。
也许顾北会因此拒绝捐赠造血干细胞给刘康干,以此作为报复,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的权力。
知道太多秘密的傅平安感觉快炸了,他需要找一个人倾吐一下。
2018年就要来到了,美国的学校开始放寒假,谷清华即将归来,而一直在游历世界的沐兰也要回家了。还有一个对傅平安来说极为重要的人,就是他的亲生骨肉罗小乐也要过来团聚,这也是他无法回绝的要求,虽然孩子妈和自己没关系,但孩子确实是自己的血脉,总瞒着不是个事儿。
因为傅平安自己就是被遗弃的孩子,哪怕他长大十八岁才知道真相,也不耽误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所以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有这种怨念,罗小乐现在不过四个月大,已经开始认识面孔,想到要让这个孩子在没有父亲存在的环境下长大,傅平安多少有些不忍,可是这是个无解之局,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傅平安决定给这事儿来个了断,他不能独自抗下所有,必须有一个人和自己一块儿背,这个人就是刘风正,最初的始作俑者,没有他的风流滥情,就没有后面这些故事了,至于因此而背负的伦理道德上的负罪感和内疚,那也是他应得的。
新纪元广场天台,原本归属于冯庆存的大厦已经易主,咖啡馆依旧照常营业,初冬的季节,老刘依旧坐在户外,身穿一件法兰绒外套,脖子上围着丝巾,翘起的脚上是一双雕花布洛克皮鞋,他刚从医院回来,赴一个约会,约会对象并不是美女,而是傅平安。
刘风正当年对安兰贸易注资,挽救了这家公司,后来兑现离场,赚的盆满钵满,虽然老刘家上下对傅平安恨之入骨,但刘风正在商言商,从不掺和那些破事,反而他对傅平安这个年轻人颇为欣赏,只是碍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两人私下里的来往极少,傅平安主动邀约的情况就更是少见了。
傅平安准时到来,刘风正打了个响指,侍者上前听候指令。
“老样子,威士忌加冰。”刘风正说,“傅主任来点什么?”
“热茶,谢谢。”傅平安说。
酒水茶水送来,刘风正一边喝酒,一边叼起烟斗,眯缝起眼睛看着傅平安,等他道明来意。
傅平安笑道:“刘总,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是来筹集善款的,你也知道,我搞了一个安华慈善基金,起初呢,是为了亨廷顿舞蹈症筹集科研资金,后来又加入了赈济灾民的项目,我还想再增加一些,比如关注孤儿的项目,众人拾柴火焰高,做慈善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是全社会的责任……”
刘风正肃然道:“我深有同感,这次康康生病,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医院,目睹了很多人间惨剧,作为个人,哪怕是财务自由的个人,想帮到这么多病症家庭也未免力有不逮,傅主任放心,我一定会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