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并不觉得自己说了谎。虽然他很清楚,那个时候都化姬的心愿大抵本是想要一点点来自夫家的怜惜而已,可毁灭世界也的的确确是化姬的愿望。
就这样替她完成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大抵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吧。鬼舞辻无惨其实有些分不清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究竟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在很久很久之前, 在他还仅只是个病弱的人类的时候,在须佐先生的医馆里,在开的繁盛的垂枝樱花树下, 身着素色唐衣的她微妙地与飘转的花色融为一体。
她看着他, 先是有些错愕, 而后眼底渐渐渲染出了一层无惨读不懂的情绪——
他曾经在哥哥脸上看到过这种, 他也曾问过哥哥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种感情叫——”
“爱。”
那个男人温笑着回答,这让无惨真的曾一度笃信, 这种感情就是爱。
她如哥哥一样的爱着自己,她该成为自己的家人。
无惨曾这样想。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当他走过无数岁月时,当他一次又一次在提着日轮刀的剑士脸上看到那种情绪的时候,无惨才不得不承认,那种情绪根本代表的是截然相反的东西。
是憎恶, 是痛恨,是欲诛之而后快。
哥哥是厌弃他的, 还是个人类的时候,无惨就很清楚这一点。
而她也是——因为他所以为的初遇大抵并非真的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相逢。
隐约之间,无惨想起了在月下林间,看着她挥舞着匕首时的模样。
认真而张扬的。
潜伏在她身侧也好, 用最卑劣的手段试图将她困住也好。
鬼舞辻无惨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但在看到那个女人的脸上露出因为爱与恨的交杂而出现的复杂情绪的时候,无惨忽然有一点点后悔——
爱该是什么呢?
鬼舞辻无惨并不怀疑自己对那个女人的感情,是想占有,是想将她永远困囿在自己身边, 是想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的侧脸, 是想在睡前可以轻吻着她说声“夜安”——
可在这些之上,心底里还是会升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在看着她蹙眉的时候想揉开她的眉心, 在她觉得难过时也想被她依靠,在她被人刀剑相向的时候,他也想拥有勾勾手指就让对方灰飞烟灭的力量。
——是守护。
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拥有比他更强大的力量的她并不需要他守护,这样的事情曾经让无惨深恨那种被病弱缠身的命运。
他恨自己被剥夺一切的命运,而她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因为他看到了在阳光下变得惊惶的模样,因为她终于冲他伸出了手,因为他终于体会到了宿愿得偿的滋味。
——可这短暂的温存换来的却是漫长到无惨自己都觉得有些难熬的孤寂。
他渴求永恒的生命,渴求无尽的力量,而这些在他过往看来简直是求而不得的东西有朝一日也变成了现实,可原本该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却消失了。
源千雅。
因为她不止是他的所有物,她的身上还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还带着血缘的骄傲。
——尽管那种血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不幸的根源。
鬼舞辻无惨是鬼。
但他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鬼族的那些陈腐的枷锁。
而源千雅被那道枷锁和与他之间无法消解的“咒”悬在中间,挣扎着,迷茫着。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便是在为这样的事情而烦恼着。
或者说对于她而言,内心已经有了决断,只是否认一直以来自己都很相信的东西,走进完全陌生的生活对于她而言着实需要一些勇气。
或者说,需要的是他给她的安全感。
鬼舞辻无惨素来不会去在意“别人”的事情,可对于他来说,源千雅也实在算不上是“别人”。
就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她本就该是生长在他心尖尖上的。
“对于你来说,我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是随便谁都可以取代的存在吗?”
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这样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这样牵动着他的情绪。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之后,源千雅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种无惨读不懂的笑容。
——或许这一次,这种情绪真的可以被称为“爱”了吧。
她亲手斩断了与过往的联系,她舍弃了曾经让她痛苦的姓氏,舍弃了束缚她的身份。
而作为回应,无惨也将那些试图伤害她的家伙送进了地狱——除了他自己。
无惨终于想起了她在那间荒村的破屋里露出的怨毒的眼神,纵然那样的情绪而今已经变成了满目柔情,尽管当年刻下的伤痕上已经开出了无比绚烂的花来,可那依然是无可辩白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