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换。”陆柏良不着急,平静地说了这四个字。
“换什么?”
“你挟持我,比挟持她有用。她还是个大一的学生,而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挟持我更有用。就算你对医院有怨气,报复我不是更能解怨?别和一个女学生过不去。”
男人似乎被说动了,看了眼瘦弱的阮胭,“你过来,其他人都不准靠近。否则我就捅死她!”
阮胭张不了口,她怕说什么会不小心激怒这个病人,只能疯狂给陆柏良使眼神,让他别过来,我不怕。
可是陆柏良只是轻声对那个男人说了句:
“好。”
陆柏良一步一步走近他。
在他们身后一直伺机待动的保安也死死捏着手中的电棒,就等着这个男人一放人,他们就冲上去……
然而,陆柏良比那个男人高,他一走过来,男人不自觉就感受到一种压迫感——他松开了阮胭,但却飞快地把刀往他脖子上刺:
“去死吧,我才不信你们这些医生的鬼话,把我老婆还给我!赔钱!!”
……
阮胭看着报纸上那排加粗的字,只觉得天旋地转里,那些黑乎乎的宋体字,一点一点被时间和空间的力量挤压、扭曲,悉数变成成群的红,铺天盖地的红。那红把陆柏良的白大褂渐渐染变了颜色,护士们的尖叫、男人发疯的怒吼,全部都,全部都变成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张牙舞爪变了形,要吃了她——
“粤妙法莲华,诸佛之秘藏也。多宝佛塔,证经之踊现也。发明资呼十力,弘建在于四依。有禅师法号楚金……”
字和字像在开始打架。
那些新闻上的宋体字,那些多宝塔碑上的颜体字,那些奇奇怪怪的尖锐的、棱角分明的方块符号,全都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涌进了她的脑海。
而她站在这虚空里,握着那支黑色万宝龙钢笔,面对着散在空中的猩红的纸,茫然地,不知道该从哪里临摹而起……
周子绝声音冰冷,问她:“怎么样,阮胭,你认识他吗?”阮胭用力摁着沙发扶手, 让自己能够坐稳。
在满庭的寂静里,她才说:“认识。”
周子绝冷笑一下,没说话。
场面顿时陷入寂静。
氛围变得诡异了起来,于百合和蒋程对望一眼, 然后默契地摇了摇头。
阮胭问:“你认识他吗?”
周子绝推了推眼镜, 往后微仰, “认识, 认识得比你早得早,他一出生我就认识了。”
“真好。”阮胭垂眼,把所有情绪都敛下。
于百合咳嗽了一声:“周导,要不我们先看剧本吧。”
周子绝说:“你和蒋程先去对吧,我给阮胭讲一下戏。”
于百合和蒋程面面相觑,应了声好, 两个人就出去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周子绝和阮胭两个人。
“邢清替你把合同签了。”这是周子绝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嗯。”阮胭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
周子绝把报纸收起来,对她说:“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挺讨厌你的。”
阮胭说:“知道,第一次试镜的时候, 我就感受到你对我的敌意了。如果是因为陆柏良的事情, 我很抱歉。”
“你抱歉有个屁用, 他为了你,后半辈子全他妈毁了。”周子绝猛地把报纸捏成一团, 砸到地上。
“你知不知道他这辈子都不能做手术了?”
阮胭说:“我知道。”
“为什么当时陆柏良要和你换, 你不拒绝?你明知道那个人渣已经被他说动了, 他不可能伤害你。你再多撑五分钟, 警察就来了!”
阮胭右手死死掐着左手, 说不出话。
“为什么被捅的不是你?”周子绝站起来, 恨恨地俯视她。
阮胭再也忍不住, 和他一起, 脱口而出:“我也想问我自己,为什么不是我!”
“你以为我没有这样想过吗?他被伤了以后,我照顾了他三天,他做手术,他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我连问他一句痛不痛都不敢,因为他说不出话,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到陆柏良他说‘我和她换’的时候,我大胆地出声阻止,甚至还梦到更早的时候,他来找我,说要给陈医生代班,我拦住了他……”
“他这辈子拿不起手术刀,我也拿不起。我一看到书上那些刀,实验室里那些刀,甚至是室友们的剪刀,我就手抖,我根本没办法继续学医,我也怕……”
阮胭说着说着,整个人已经濒临了崩溃的边缘,她颤抖着,慢慢地弯腰,失去力气,又蹲下来,整个人无力地半坐在地上。
“你活该。”周子绝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知道他的身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