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座浑然一体的机关城中,太多交互勾连协调运转的孔道和腔室了。
他自认为自己躲在深处,操纵机关城攻击乐韶歌。却不知他其实也一直在以肉身承受乐音的攻击。
当他在城中接连拉动七张落天弓的弓弦,却无一箭命中乐韶歌时,越清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然而此刻再想反击,已然太晚。
——反抗者们已经涌入了仵官城,他们人数之众,远超城中机关的数量。
他们分散开来,冲击着城中每一个机关室。借助愿力赋予他们的力量,肆意破坏着这些可憎的武器。
就像将一把金刚砂,灌进了精密的机关盒内。
越清光尝试着反扑了几波,接连失败之后,终于再次唤出蟾蜍,想让它做最后反扑。
但蟾蜍拒绝了。
“她还没把小鸡放出来。”灵兽淡定的提醒,“大势已去。咱们还是先逃为上吧。”
越清光怔愣了片刻,颓然放弃了。
……这三天之中,他原本有机会向自己的盟友求助。而他的盟友也完全可以派人前来协助。
但是,在此一战之前,谁能想到这些氓流能成事呢?
他只当自己的对手是乐韶歌——而若对付萧重九手下区区一个乐修,他都得借助同盟之力,那么他凭什么和萧重九讨价还价?
不,不必萧重九出面,但凡他展露颓败之相,他的同盟内部怕先就要开始图谋他。
——幽冥界,从来都没有败犬和弱者的容身之地。
但是,谁是弱者,谁是败犬呢?
和他相比,那些前赴后继涌进来的蝼蚁无疑才是弱者!
但为何,最终的败犬却是他呢?
当然是因为这些弱者,依附了乐韶歌这个强者啊!
可是,强者怎么可能选择蝼蚁为盟友呢?
说到底,这些蝼蚁打败了他的巨灵像和弟子们……其实也根本不是蝼蚁吧。
越清光脑中胡思乱想着,倒是难得清明了一阵。
逃亡……那是不可能的。
他终于再一次自地下走出,现出罗刹恶相,向着乐韶歌冲去。
然而甫一现身在地面上,便听四面都是人声,“越清光,是越清光!”而后无数人喊着不同的名字,为报仇而向他扑来。
他原本并不在意——纵使寻死,他也该死在真正击败他的人手上。这些虫豸,凭什么?!
但随即他便高高的仰起了头——他毕竟是罗刹后裔,他的眼睛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的幽明意志。
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败因。
——他的面前,是无数人的愿力所凝成的罗刹真身。确实如上古传言所说,既男且女,既恶且善。男则极丑女则极美。恶则嗜人好战所向披靡,善则大愿慈悲舍身地狱,荷担一切世间诟秽,度化一切罪苦众生。
而此刻,那罗刹身怀他从未能企及的巅峰修为,兼具男女双身、善恶二相——同时向他宣判的罪孽与惩罚。
巨大的降魔宝杵向他击来。
越清光哈哈大笑,张开手臂,迎接自己的末日。
“去告诉他们吧,”在最后时刻,因修炼天残道而丢失的某些记忆忽然找回了,越清光终于记起自己当初入道的初衷。可惜已太晚了。他叹息着,释开了加在蟾蜍身上的契约,“莫要笑我今日败亡——一个都跑不掉的。”
仵官城,解放。当白翎飞上战场, 阿羽奏响琴音时,不论是遗珠楼之人还是其余的反抗众,就都已经知晓他不是蒙清了。
但当此之时暴露秘密挺身而出之人,他究竟是谁伪装、因何伪装, 还有什么重要的吗?
当战斗最终结束时, 杜尔迦众根本就没有追究阿羽的身份。
他们欢呼着庆祝胜利, 一如既往把他当可信赖的同志, 甚至有不少人一哄而上直接把他抬起来, 当扭转战局的英雄般扛着四处向人炫耀。
香音界中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大都十分含蓄——当然也不乏有放任本性、特立独行的异类, 能荒唐成自然, 毕竟搞艺术的嘛, 不可能人人优雅。但大致上, 因为喜悦就把别人扛起来乱跑, 甚至欢呼着抛接这种事,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何况阿羽素来清冷孤高, 纵使同门同辈中人对他都是仰慕居多。谁敢冒犯?
乍被扛起来时,阿羽本能排斥。但天魔也有天魔的不便之处——他很怕自己轻轻的推拒, 可能就会要了这些毫无修为的部众性命。反而只能乖乖被人绑架, 全程默然无声,顺从无抵抗。倒像是他很乐意如此似的。
直到他被人扛着送到了乐韶歌和乐正徵面前。
阿羽:……
乐韶歌:……
乐正徵:……
乐韶歌一个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便见阿羽满面通红,露出了羞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