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黑,两人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返程。
“这回多亏了你提醒我,要不然我还傻兮兮在河坝堵水口子。”王安庆沉默许久,打起精神道:“避过这一灾,叔上报给你记功,今儿事发突然,乱糟糟的,叔没想起这茬。”
“叔,水磨村也是我的家,应当应份的事,我相信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隐瞒不报。”出尖的事简宁不干,要不然她也不会从头到尾沉默到底:“我也没做什么,就凑巧看见,提醒了你一句而已,这事就咱俩知道就好。”
王安庆对简宁的好感蹭蹭暴涨:“这可不是小事,岭河中游靠近黑山岭一带的村子好几十个,你这一句提醒救了多少人啊。”
他心说,要不是你给我分析一通,我哪会放在心上啊。
人的固定思维很可怕,险些酿成大祸。
“成不成还不一定呢。”简宁不想打击他,但觉得有必要点醒他。
当前社会,某些体系并不健全,顽疾陋习不少,在很多方面执行力度不够灵活,守成死板,成不成真不一定:“叔,我觉得吧,咱先保住人,再谈粮食的问题。”
“怎么说?”王安庆才起来一点的心情瞬间又萎靡了,是呀,上报归上报,谁知道上面怎么处理,会不会一拖二拖。
审批程序复杂到什么程度他又不是没经历过。
早几年大荒,苦等救济粮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反正挺糟心的。
“回去喇叭喊一喊,把情况如实告诉村民,包括事情的两面性,愿意到高地避一避的,你给统一组织起来。”她踩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脸在雨幕里显得有些模糊。
声音却异常清晰:“另外,仓库里剩的粮种抓紧时间做转移处理,各家的粮食搬去高地,家家户户自留地没种完的粮种尽快集中起来,具体兑换标准,你们村干部出个章程,许诺一点好处安抚民心。没个章程村民们难免要藏着掖着。虽然比较麻烦,但假设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恶化,咱水磨村至少还有翻身的本钱。”
假设开闸口一事上面拖延不决,致使岭河中游一带村庄受灾,后期的救济粮,补发粮种不晓得要撕多少皮才能落实到社员们手里。
这里扯几天皮,那里扯几天皮,再来个推诿搪塞,几十个村上演一场争夺战,等粮种落实发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王安庆频频点头,只要他工作做的全面,问责就追不上他。
难怪江熠华那样的人物看上丫头,这聪明劲,游刃有余的淡定模样全村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连想问题都比他想的深远。
还不贪功。
谈完正事,王安庆针对保守求稳的一把手发了几句牢骚,不过也不敢多说,声音咪咪大,简宁都没听清楚具体内容。
两人分开之后,简宁刚到家,就听见村里的喇叭刺啦啦奏响了。
看来大队长连家都没归,直接去了村委。
挺有责任心的。
简宁喝着三姐熬的姜汤水,听她爹在旁边问:“闺女,喇叭里喊大伙凑粮种,秋收的时候一斤兑现两斤,咱家交不交。”
“交。”简宁点头,不合时宜的吐了吐舌头,三姐生怕她着凉,不晓得放了多少姜丝,辣死个人了。
“交多少呢?”
“高粱玉米交五斤,麦种交两斤。”他们家不缺粮种,但明面上得悠着点往外掏。
一般人家剩几斤粮种不得了了。
卡在常规点上交才是明智的。得了闺女准话,简振军立时站起来说:“行,那我去跟你奶通个气。”
交粮种的事简宁没管,由简振军去安排,他出门的时候,简宁用牛皮纸包了几个肉夹馍揣他兜里。
交完粮种还要帮忙转移到高地山洞里,注定要通宵达旦。
火光在风里摇曳,村委大门口嘈嘈杂杂,人来人往。
先争分夺秒把最重要的粮种连夜运上山,就像简宁说的,只要人没事,粮种尚存,不管事态怎么恶化,总归能看到点希望。
黑山岭西面半山腰,早年间那有个土匪窝,那边有自然形成的山洞,也有人为凿开的山洞。
粮种运到山洞里,留三十名壮汉看守,剩下的人赶着下山把村里公家的老陈粮搬运上山。
再来就是把村里的猪啊鸡啊这些家畜赶到一荒丘上,用木拦栅绕着山丘扎一圈。
几百头猪,没法跟粮食一样弄上山,洪水一发,这些家畜凭本能就会往山坡顶上跑。
折损肯定是无法避免,运气好能保存一大半,总好过放在猪圈里全淹死。
王安庆差人把剩下的猪草全给倒在土丘顶,尽人事听天命,活多少算多少。
几窝小猪崽子装框里,还捆了几只老母鸡带走,就像留火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