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白寻音这种成绩拔尖学习认真刻苦,全额奖学金拿着的学生,是直接会被保研的。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会继续深造下去,所以之前备战考研的时候室友压根就没问过白寻音有没有这个打算。
物理系,刻苦的学生,还用问么?
结果好像越认准了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偏差。
白寻音在赵娜的质问声中写字的手指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的说:“也不是,就是看看。”
实际上她是想读研的,但她真的有点舍不得读那么多年的书,然后用这种占据道德制高点的理由让家庭的重担全堆在季慧颖身上。
以前是上学没有办法,可现在她长大了,就不舍得让季慧颖那些工资每个月‘扣扣索索’的积攒着送去医院了。
家庭的开销,医院里白鸿盛的维持治疗,都是庞大的开销。
白寻音从上大一开始就勤工俭学,拿着奖学金,兼职当家教,争取每个月都往家里汇钱争取减轻季慧颖身上的担子,她不想让母亲退休了之后依然不眠不休的连轴转工作。
她并非不想读研究生,博士,只是白寻音总想着,毕业后直接找工作就能早点减轻家里的负担了……她是真的很纠结。
也许当初不应该选择学物理的。
白寻音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在行程表上的家教课前面打了个勾。
整个大三上学期,白寻音就是在纠结是否考研和兼职中度过的。
直到她接到了家中打过来的电话——
“音、音音。”对面的季慧颖在不停的哭,声音直发抖:“你爸爸他……”
白寻音心口剧烈的‘咯噔’一声。
时隔快要五年的时间,白鸿盛死在了星期五的早上。
五月十八号,那是一个晴天。白寻音请了整整半个月的假回家奔丧, 经过漫长的五个小时飞机后踩在林澜的土地上,看到的只是白鸿盛的墓碑。
伫立在南部湾墓地,孤零零冷冰冰的墓碑。
上面贴着白鸿盛年轻时候的照片,眉目疏朗斯文, 清秀俊美, 小时候很多人见了白寻音都说她长的像爸爸。
墓碑上贴着的照片一般都是亲近的家属选择他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刻, 白寻音看得出来这是白鸿盛和季慧颖刚刚结婚不久的时刻, 他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也好,也好。
在墓碑上定格这一刻,他永远青春年少,恣意飞扬。
季慧颖苍白的脸上眼眶通红, 神情麻木空洞, 即便白寻音从机场直接赶回来都没发现, 一直呆呆的看着白鸿盛的照片。
她看了多久,白寻音也就沉默的在她身后跟着站了多久。
直到寂静的墓地里, 传出一声喉咙深处发出的哽咽悲鸣。
这声音并不是哭——因为痛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他们十几年的深情与共,无论是经历了家庭动荡还是毁灭性的打击, 却从没有变过。
“音音。”季慧颖声音沙哑, 背对着白寻音轻轻的说:“来陪陪你爸爸吧。”
她说完,纤细的手捂着嘴巴离开了墓地, 期间几次踉跄的险些跌倒。
等她走后,白寻音才必须要面对事实的,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的蹭到了墓碑前面。
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白寻音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雾气, 她不知道在冷硬的地上跪了多久。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知道白鸿盛大概不会醒了, 但心里总是自欺欺人的想着‘奇迹’这两个字也许会发生, 一直不切实际的期盼着。
白寻音一直都想白鸿盛哪怕醒过来一天,她想告诉他自己和妈妈生活的很好,自己没有被那些坏人欺负……她不想疼自己入骨的父亲去了天上也不得安生。
只可惜,终究是妄想。
不过没关系,所有人到了最后都会在天上重逢的。
整个请下来的假期里,白寻音一直呆在家里,呆在自己逼仄的房间中几乎一步都不愿意踏出去。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但白寻音偏偏感觉光怪陆离,明明有人跟她说话,但她就是感觉自己听不清,回应不了。
似乎季慧颖来过,阿莫来过,就连外公外婆都来过……只是白寻音一直麻木空洞的屈膝坐在床上,不问不动。
其实她听到了她们或哭或叫,但是自己四肢百骸包括每一个细胞都莫名惫懒的很,实在是无法回应。
只有白寻音自己知道她并没有‘折磨’自己。
这是她的一个坎,只有她自己能帮自己熬过去罢了。
直到回北方的前一天,白寻音浑浑噩噩的脑子才终于清醒,才终于接受白鸿盛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