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沐笙仔细品味这几句话,似懂非懂。凌非茗见汤沐笙沉默,转而又问:“不知小师父遇到了什么危难,竟要你用心尖血来救命?”
“初一姐姐她……”
许是朔月,茫茫海上,昏暗无光。欲近岸边,喧闹之声渐盛,红灯爆竹,好不热闹。海边熙攘的渔村,在村中嬉笑打闹的渔家孩童,看来都是那么熟悉。
初一讶异自己为何是漂浮在空中,俯视着人间的一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干脆就任由潮湿寒冷的海风将她推着走。
随着气流,她经过渔村,攀附上海岸高高焦岩上的灯火辉煌之处。她越过这大户人家宏伟建筑的海蓝色大门,绕了一周庭院中茂盛殷红的珊瑚树,又随风穿过门庭,看着园中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洋溢着与祥和新年不符的紧张之情。
一扇屋门开了,有几个仆婢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跨进门去,初一便也随着风进了房。那房中华丽的床榻之上,有位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正承受着痛并喜悦的生产之苦。
初一听见在旁服侍的嬷嬷斥责女婢将热水送的太慢了,也听见接生的稳婆在安慰即将临盆的妇人。
“王妃,不要紧张,调整呼吸,就快生了,快了!”被唤作王妃的女人表情虽然痛苦的扭曲着, 但却不难看出平日里她定是个美人坯子。就连平日东海岸炽热的海风与骄阳都未能侵蚀她白皙的肌肤。
王妃紧紧握住嬷嬷的手,豆大的汗珠不停顺着额头和脸庞滑落。凌晨里羊水就破了,可现在已经入夜孩子却还没有出生来。如此情况连带着已为王族接生了一辈子的稳婆都有些慌了。
“王妃娘娘,这是您的第二个孩子了,这女人生孩子啊都是越生越顺溜的。您再加把劲儿, 马上就好了!”稳婆用尽语言去安抚王妃, 鼓励王妃, 生怕王妃万一难产丢了性命,可就不是一尸两命的问题, 说不定连带她和自家九族也要跟着陪葬了。
王妃自然是比谁都想把这个执拗的孩子带到人世间, 可现在,她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无比虚弱,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恍惚得变了形。有那么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濒死不远,连灵魂都要出窍了。
突然, 她腹中一阵剧痛袭来, 王妃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瞳孔在火烛的映照之下不可思议的放大涣散, 她竟在混沌不清中瞥到了一抹人影。
那人就在忙着给她接生的人群后的角落,满目茫然的看着她,王妃的灵魂深深陷入了那人空洞眼瞳的深处, 强烈撞击着那里面暗涌着的东海怒涛般的复杂情愫。
两人对视的瞬间, 王妃好像忘记了所有的痛感, 就像察觉到宿命一般, 她知道不管她看见的女人是谁,这个让她等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来了。
王妃在剧痛的畅快中跌回床上,好像身体中的一块重负终于被抽离出去。“生了!生了!快去禀报王上!”身边的人都在激动的欢呼,而她扭过头去,却再也看不到刚刚人群后那个剑眉星目,却虚妄得如同一层薄雾般的女子。
是我的孩子么……王妃无声的呢喃着。
她能听见大年初一的夜晚,焦岩下村落里的爆竹声,孩子们嬉闹的欢笑声,能听见身边下人奔走相告的说话时,急切的脚步声,甚至能听到烛台上蜡炬低落的哒哒声。可她唯独听不到她刚刚出世的孩子的哭声。
王妃瘫软在床,心中悲怆不已,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尽力挣扎起身想看看她的孩子,可身体里的力气却只够她声音嘶哑动动嘴巴:“我的女儿,她……怎么没有声音……她可安好?”
嬷嬷闻声凑上前来,脸上带着讶异的神色:“王妃怎知是个女儿?老身正想跟王妃道喜,恭祝您生了个小公主,咱们阿舸世子有妹妹啦。只是……”
“只是怎样?我女儿怎样了?”王妃心头一紧,生怕这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儿有甚差池。
嬷嬷皱眉道:“只是小公主她……不哭不闹,任稳婆捏拍都不出声。她的双眼乌黑乌黑的闪着星光,好像在看着我们……有点……有点……怕人呢……”
王妃闻言,心知此子必非凡物,紧忙问道:“孩子呢?快把她抱来。”
嬷嬷面带难色,回禀道:“您生产的时候,大祭司一直在外候着,孩子一生下来,他便让稳婆把孩子抱走了。”
“什么?大祭司他……抱走了我的孩子……”说了太多的话,王妃早已虚弱无力,再听孩子已被大祭司带走,心头一冷,昏厥过去。
初一本想再多看那被唤作王妃的女人几眼,置身在黑暗冰冷的虚无之中,她莫名贪恋起那女人眼中对她流露出的温柔亲切。让她十分懊恼的是,她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或者说,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身体。当稳婆打开房门,将王妃的孩子抱出房间时,她也只能随着风飘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