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与玉_作者:富美(12)

2020-11-29 富美

来吃酒的宾客中有嘴皮子好使的,冲霍老爷朗声道贺:“遇水则发,是好兆头啊!”

闻人椿倒想起老家的说法,说雨天的新娘子都不是善茬子。

不过她觉得这话也算是一种祝福,为人厉害总比为人懦弱要好。

话说回来,今日的沈蕉真是难得的眸光焕发,再不见从前一丝一毫的怨艾。就连平日里明艳惯的四娘站在她身旁,都被她一袭金丝红衣比下去。

金先生假作不舍,抱着酒盅乱喊:“哎呀呀,这可是我的台柱子,我们戏班子的灵魂啊。霍老爷,您可得好生待她,我是……我是真不舍得放人啊。”金先生不愧是戏班子的领头人,话到深处立马落泪几滴。

沈蕉也放过了陈年旧事,只顾笑眼盈盈。

“来,这杯酒我敬二位。”金先生贪杯,今日遇上好酒,挥袖一饮而尽。

“金先生……我这杯酒得十月之后再同你喝了。”

“十月?噢!噢噢!”金先生酒意涌上脑袋,激动地抱拳,“佩服佩服,霍老板老当益壮,定能愈战愈勇。看来往后我要来吃好几回酒了!”

“金先生,您轻些。”沈蕉知羞地低头。霍老爷见了,怜爱不已,将人一把揽进怀里,“羞什么。金先生也没错。”

恬不知耻。

老不知羞。

不知在场有几个人抱有此等念头。反正若是去问霍钰,他自会坦荡荡承认。

晚风习习,吹得清凉,霍钰携酒出了宴席,一双青头乌鞋绕过院中的九曲十八弯,转过亭台楼阁,发现府上无人看顾的清净地也只闻人椿那里。

闻人椿正在伺候小白狗用膳,两根鲜肉大骨头有婴孩手臂那么粗,滋滋冒着汁水,闻人椿没忍住,扔给小白狗之前先撕了一小块放进自己嘴里。

“狗嘴下夺食!闻人椿你可真是有出息!”她被霍钰抓了个现行,当场吓白了脸,好好一块肉还没来得及细嚼就滑下了肠子。

“二少爷,我……”解释到一半,她倒是极有出息地将自己呛着了。

“你什么你!难怪这只畜生不长肉,原来都被你吃了去!恶毒娘子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好手,枉费还琼这般高看你,谁晓得有朝一日你会不会从她手里夺走什么!啧!”他笃信“不听不听就是不听”,趁闻人椿咳嗽的空档,不管不顾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骂毕,通体舒畅,就差没有大呼一声“过瘾”。

闻人椿不同他计较,理顺了气安心喂狗。

毕竟做一日下人,便要有一日的自知之明。

然,独角戏多么无趣。

“举杯邀明月”,那是文人情怀,他霍钰还是喜欢鲜活蹦跳的人。当然,最好那人没学过指桑骂槐。

“怎么,你还生上气了?”霍钰搬出一个椅子,半个身子歪倒在椅背上。眼前只有酒没有杯,他也不以为意,直接提酒倒入口中。

闲散不羁混入风中,却教闻人椿闻出几分阴郁。

不,定是她自己过得太郁结,于是看谁都郁结。

霍钰见她神思游离,随手将脚边凳子踢了过去,没伤着闻人椿,却把小白狗的碗砸了个底朝天。

小白狗气急,咧着嘴唤了好几声。

闻人椿被一人一狗闹得心烦,终于开口:“二少爷心中有气,又体恤自个儿屋内的人,故而拿我出气也是顺理成章。我毫无怨言。可二少爷何苦同一只畜生过不去,难不成二少爷背地里嫉妒这只畜生好吃好住,还得还琼姑娘欢心?”

不鸣则已,一鸣气死人。

霍钰激动地走向她:“你何时见过什么人会嫉妒一个畜生!”

“我自己!”她义正言辞,毫无羞怯。

“嚯!”他真是没料到,彻头彻尾地没料到,甚至忍不住连连拍掌,“不愧是我相中的人。”霍钰生在高门大院。

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心思纯澈之人,纵使不想同流合污,却逃不过耳濡目染。且不说害谁,至少见谁都先三分提防。

尤其他自小见惯了后宅争斗。

先是他娘同大娘斗,再是大娘三娘联手斗他娘,而后四娘入了府,又是好一番腥风血雨,绵里藏针滚着糖霜的厉害劲儿绝不输官场的明枪暗箭。因而他每每看着许还琼,都不禁忧心,怕日后顾不周全,让她被人欺着。

而闻人椿便是霍钰相中的准备放置在许还琼身边的一张人肉盾牌。

他说相中。

闻人椿一瞬间想到了娘亲。那时西夏铁蹄还没踏进家乡,乡民虽清贫,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生活安乐且自在。

年幼的闻人椿常常趴在娘亲的腿上,云动了她要问,花落了她要问,绿色刺虫脱壳成了斑斓蝴蝶她更要问。娘亲常拎着她的耳朵,说她啰里啰嗦,好像一个小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