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与玉_作者:富美(149)

2020-11-29 富美

一声清脆的瓷片碰撞声后,闻人椿低头喝下了这杯喜酒。

那酒清澈,本该映出她苍白的面孔,却怎么看都只能看到穿着喜服的霍钰。一身红衣,是牡丹蔷薇的红,是锦缎喜帕的红,是不属于她闻人椿的红。

喝酒真是要上瘾的。

等到贵人同霍钰的马车行得远了,等到小厮们也各回各屋了,闻人椿又抱了坛酒一人独酌起来。

这天真是不赏脸啊,她想,连个月亮都要藏起来,害她只有影子作陪。

不过不打紧,喝酒嘛,有没有人作陪都不重要,只要把酒往肚子里灌就行了。灌到肠子胃里都冒火了,心里就能好受了。

闻人椿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一开始还坐得稍显端正,最后直接趴在了桌上。

她好像听见陈隽的声音了,轻轻柔柔叫着她“小椿”。

于是她也撑出笑脸,温柔地回道:“陈隽,你也想喝酒吗?要不要明天我给你买几坛酒去你坟前陪你喝呀。”

不知哪里出了错,陈隽再也没理她。

哪怕她又连着唤了好几声。

日子一天天荒废着。

闻人椿既没有问出事情背后的缘由,也没有拿到自己的籍契。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废物,除了去陈隽坟前喝酒,什么都干不了。

躲在药材铺,清静是清静,却是天高皇帝远。

霍钰来这儿的趟数并不多,同外人一道来的时候是闲人不可接近,孤身一人来的时候常常又将掌柜的拖进去骂个狗血淋头。

伙计、小厮私下相传的话闻人椿也听到了,说霍钰的脾性大变,稍有不如意便大加惩戒。若不是还算赏罚分明,有些人真不愿在这里受提心吊胆的罪。

倒是掌柜的看得开,被骂这些回,也没放在心上:“你们这些人,就是东家遇到的太少。当官的、从商的,到最后都一个样。”

所以霍钰会变成二娘吗?还是霍老爷、许大人?

闻人椿一直没等到的机会,却是自己送上了门。

那日有人要求退货,说是他们以价低的药材冒充价高的药材,从中牟取暴利。掌柜连忙解释,说他们虽然店大却不会欺主,定是两种药材形似才会混作一堆。来者虎着脸,不好商量,掌柜的咬紧牙关、手一松,又批了些紧俏的药材给人家,这才没让事情继续发酵。

料理完外人,掌柜变了脸:“谁分拣的这批药材!”

“是我。”闻人椿往前站了一步。她记得这批货,却不记得是否混乱了药材。

见是她,掌柜只能把脸又变了回去:“椿姑娘,你可记得当时分拣时的情形。”

闻人椿摇头,那两日她酗酒成性,白日恍惚是常有的事。

掌柜苦口婆心责怪了几句,终是没敢往狠里说。

倒是霍钰不知从哪儿听来消息,说她仗着资历玩忽职守,须克扣三月例钱,更不准继续留在药材铺做那害群之马。

他倒是一石二鸟。

当闻人椿回到霍府那间熟悉的屋子中,看着门被插销、两名小厮笔直守在前头,不禁苦苦地笑了起来。不过幸好,自己被冤枉的时候没有太多挣扎,否则耗费自己力气不说,也白费了霍钰的这场好戏。

闻人椿以为他阵仗这样大,很快、最晚也会在今夜,就同自己坦白。

他会说,我不要你了,你走吧。又或者是,小椿,我是有苦衷的。

可事实证明,她的脑子没有霍钰的九曲十八弯。

愣是等了三晚,她才等到霍钰。

“谁给你拿的酒!”霍钰一把将酒壶从她的手上抽走。力道太大,酒珠子溅了许多,他忙着掀起袖子,白皙手腕上顿时露出了一朵椿花。

闻人椿不忍看,别开眼淡淡道:“没有谁,是我从前藏的。”她一直惦念着很久以前两人喝酒的那一回,那时的他们还是最简单的主仆,或许有了一丝情愫,但心照不宣避之不讲,只顾皓月繁星。

谁想熬到肌肤相亲、赤诚相对,反而没了好好喝酒的兴致。

霍钰叹了口气,搬了张凳子坐到她身旁。他揉了揉眉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伸出手,看样子是要揽她入怀。闻人椿却如惊弓之鸟,飞快地躲开了。

好像那是巴掌、是惩戒,不是什么久别重逢后的拥抱。

“你怨我。”他盯着她,语气重了。这些天,他在她脸上看到了太多新鲜的情绪,可没有一样,是他喜欢的。

譬如此刻,是漫不经心。

闻人椿正看着两人的脚尖,它们朝着背道而驰的方向。

“陈隽死了。”她忽然出声,却是答非所问。

陈隽,陈隽,陈隽。霍钰的心火一下子被勾起,手都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他是替我死的。有人要杀我,你知道那是谁吗?”问到这一句的时候,闻人椿终于抬起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不知是爱意里裹着怨气,还是怨气里散着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