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失去闻人椿,大概是他在与许还琼成婚之前落下的阴影。可是他没有选择,要想长相厮守,他就不得不将闻人椿带入局中,闻人椿必须学会站稳、心狠、为自己考量,才能与他走下去。却不想如今有些弄巧成拙。
他只剩怀柔一条路可走,只能将那些真心话反反复复不断地说。
吻落下来的时候,偏有一道雷不识相地劈下。闻人椿借机躲了过去。
他大失所望,苦苦发问:“小椿,你不爱我了吗?”
闻人椿不想撒谎,努着嘴不说话。
霍钰便耗在原地,与她冷冷对峙。直到他打了个寒颤,闻人椿才说:“快去热水里洗个澡吧。”
“你先答我!”
“我……自然还是爱着你的。只是再这样下去,在我不爱你之前,你便会不爱我的。”
“我不会!”
闻人椿不愿同他争,便点了点头,直言:“那我会。我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分享你,不想闻见你的身上有别的女人的气息。若要一生待在这里,与人斗争计较,我只能慢慢习惯不爱你,才能好好活下去。”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严重!明州城那么多人家,哪一户不是这样过的?”
“是小椿狭隘。”
“我答应你,决不会再娶。”
可她在意的何止是后来的人。
霍钰见她脸上并无动容,又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难熬。等我娶你过门,我再想法子让你去药材铺里管事好不好。到时候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会很忙,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缠着你,就不会再整日揪着一件事不放了。”她心中所想,他竟然都是知道的,他甚至还知她对苏稚的无穷羡慕。
“可明州不是系岛,我已经做了所有我可以为你做的了。”
今晚的他足够有诚意,说了太多真心话。
随着水汽氤氲,闻人椿不再挣扎,霍钰放开了手脚。他在啮咬之中偶尔出声。
“记不记得你我在一起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
“那夜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一直陪着我。”
“小椿,不要走。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大抵是这些话给了闻人椿信心,她扭过身,攀着他的脖子哀求道:“霍钰,到此为止好不好,不要再为了报仇算计那么多了,我不想看见再有人、甚至你自己都……”
他的柔情须臾间消散,闻人椿不敢说下去。
有许多痴心妄想,原来真的只能来世再求。
她在心上人的怀中,在那些柔弱亲昵的吻里,在切肤的痛与爱中绝望地闭上了眼。院里的古树抽出了第一支新芽, 小梨欢喜地将它剪下养在屋中。
她的性子比进府之前活泼许多,不管外头的风起云涌,总是时常弯起嘴角说着讨巧的好话。闻人椿猜她有了意中人, 便假装随口问起。
“没有的事。”她红着脸否认,却慌得差点把花盆碎了。
闻人椿心中便有数了, 凑近之后,故意打趣她:“是哪一位?你是喜欢他模样俊还是喜欢他心地好?”
“就……待我挺好的。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待我这样好的人。”她眼中冒着情窦初开的亮光, 像极了曾经那个闻人椿。
她们都把自己想得太卑微, 以为世上只会有一个会对她们好的人, 于是沉沦得又快又深, 奋不顾身。
她不想小梨步她后尘:“你还年轻,慢慢来, 再多看看。”
小梨点了头,却显然听不进去,仍顾着说自己的意中人有多好:“来年回乡省亲, 他说要带我一起呢, 还要让他爹娘杀一头猪给我做好吃的!”
她劝不动, 只好笑着安静聆听。
小梨越说越激动, 什么心窝子里的话都被勾了出来, 讲到情郎的好, 她兴奋地扬手,才插好的枝芽都被扫落了。
“对不起, 椿姑娘,对不起。”她赶紧去捡。
外头也传来声音,叠在了小梨的话语之上,一时间嘈杂无章。
霍老爷今日为何急着找自己。
自从他无法下床后,闻人椿每日午后都会去他屋中看望, 难道今日连这一两个时辰都等不及吗。
她忽地想起家乡老人们说的,人在油尽灯枯前都是有预兆的。
于是心中一空,立马提着裙摆跑了起来。
躺在软榻上的霍晖实在精神不济,骨头就像软掉了,让婆子帮忙撑着都坐不起来。他只好放任自己散架。
闻人椿来得很慢。他等着等着,恍惚中发现苍白房梁上正映出他潦草的一生。一房房娘子,一个又一个儿子,朱红金漆的院子有鸿儒阔商往来不绝。他看见那一年大寿,一家人围坐,梓君请来的临安戏班子正在台上耍花枪。后来台上那位弄舞的姑娘成了他的小娘子,日日情意款款,却在他危难之际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弃,连腹中孩子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