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霍府主君与他们当铺能有何瓜葛,惹得这位大人物连觉都不想睡了。
掌柜的想破天也绝对不会想到那块碎玉,直到他看见闻人椿的脸从霍钰的身后慢慢探出。
他,她,它。
若是霍府的大娘子和小娘子,他都是打过照面的啊。这位——难道就是被拐走又救回来的那位?短短几个月,将养得可真好,若不细看,实在看不出受苦受难的模样。
当铺掌柜干这行当也有数十年了,当即想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事后诸葛亮,就和碎掉的玉一样毫无价值。
他只好叹自己是阴沟里翻了船,等着人家发问。
霍钰是真着急,越过礼貌的寒暄,直问:“今日我娘子是否将一块玉佩当在你铺中?”
“是。”才开始,掌柜的就冒了冷汗。霍府主君待这位失而复得的娘子真是比传说中还要亲切,那,那怎么能给她戴一块碎玉呢!
“按我娘子说的,这玉佩大抵是做了死当。你们的规矩我是知道一些的,若真是寻常东西,再贵重也不该强你们所难,可它于我们意义非同一般,还望掌柜的归还,我霍府必将十倍报偿!”
十倍呐,十倍呐。掌柜的想得直摇头。今日的自己到底为何如此勤劳,非得把所有死当的东西都处置了去。
本能结下一段缘,如今要成一段仇。
“实不相瞒,鄙人……瞧它碎得厉害……这位娘子,我还请你看过的对不对,它真的碎光了。”掌柜的一边说一边盯着闻人椿,此刻也只能指望她了。
闻人椿自认始作俑者,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可霍钰并不想知道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他几乎是猜到了掌柜的后头的话,然而不死心,非要他亲口讲。
“你只消回答,这玉到底在何处!”
“……”
“熔了?”
“是。”
最后一点奢望破灭了,事情永远向着他最不渴望最厌恶最恐惧的方向去。
霍钰哀伤地闭了闭眼睛,终于知道当年闻人椿被人剜去手腕上的椿花、失去最后寄托是什么样的心境。
他没有发火、没有质问,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整个人僵直着,闻人椿连劝都不知如何劝。
回程的车厢竟比来时还要冷三分。
冬夜寒风独自吹了许久。
“夫君,对不起。”闻人椿主动认错,怯弱的可怜甚至都不需要粉饰。她不喜欢亏欠的感觉,她想要弥补,于是明明身体在抵触,她还是靠近了霍钰。
而霍钰仍蜷着身子,半个脑袋都埋在了怀里,听见闻人椿的歉意,他只是在原地摇了摇头:“不怪你。”
至于方才的发火,他不敢再做第二遍。他凭什么责怪闻人椿,希望她知道的人是他,不希望她知道的人还是他。
他还是怪自己吧,把他们一起困在了迷局之中。
无处可逃。
“小椿。”他缓了口气,抬头,刚想说什么,他的小椿居然就抱上来了。
这是梦境吧。
只有在自己编纂的白日幻梦里,才有拥抱自己的闻人椿啊。
即便将信将疑,霍钰还是无比欢喜地张开了手。
不要紧,就算是幻梦,就算是假的闻人椿,就算下一刻她要拿刀捅死他,他也不会拒绝的。
他真的等这个拥抱等了好久啊。小椿, 小椿。
小春,小春。
在那些低沉的呢喃中,颤抖不知怎么停了下来, 曾经相拥的记忆一潮一潮地涌来。羞涩的,缠绵的, 不舍的,苦楚的, 她在这个怀抱里似乎待过三千回。
他真的是她的爱人吧。
倚在他肩头的闻人椿渐渐松了力气, 一双手软软地搭在他背上, 她说:“我真的不知道它对你这么重要, 原谅我吧。”
说完,她侧过脑袋, 鼓足勇气亲了他一下。虽然是亲在眉心,虽然像在亲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虽然两片嘴唇紧绷得厉害, 不过是在他的肌肤之上轻轻地擦过。
可她还是亲他了。
霍钰立马调转了姿势, 从被抱的那一个变成了抱人的那一个, 他想好好亲亲她, 把他们错过的时光都用亲吻弥补回来。可还没凑到她鼻尖, 闻人椿又浑身紧绷了起来。
对着那副悲悯而惶恐的眼睛, 霍钰实在不好继续自欺欺人。
她只是在可怜他,就像她对天下所有可怜人一样。
没有男女之爱。
要什么男女之爱!小椿能平平安安地留在他身边已是万幸。
他收起吻, 收起旖旎的心思,与她依偎着。不会太紧,不会太近,不会让她感到不安。
风可以从他们中间轻巧掠过。
“其实看透了,不过就是件身外之物。”霍钰试图说服自己, 只要闻人椿在身边,那块玉在哪里又有何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