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与玉_作者:富美(218)

2020-11-29 富美

“自然是有的。”可实在不足以抵挡后来那些欺哄侮辱。饶是学诗书纵横无数,霍钰依旧不知如何轻描淡写地讲出来。

也许讲完,他会和闻人椿一起疯掉。

“再等等吧,等回了明州……”

“夫君又要拖!”

“我保证,过完这个新年,我一定知无不言。”

她小肚鸡肠,想他会不会去找说书先生现编,还是坚定摇头:“那你先跟我讲讲为什么要将我从戏班子里买回来吧。”为了找回记忆,闻人椿甚至转过身,仰了头与他四目相对。

“求求你了,夫君。”久违的语气,可以算作撒娇。

霍钰不忍再拒绝她的纯真,便只好挑了些零碎事情与她讲,譬如她以前学过戏、训过小畜牲、做得一手好菜。与她白日在戏班子听到的有五六分重叠。

不过出身卑微有什么好瞒的呢,明州城里一日要买下多少女使小厮。他一直不肯说的才是关键。

“夫君,那当时是你将我买回霍府的吗?”闻人椿又问。

霍钰想说是,却只能摇头:“是我父亲房里的四娘将你留下的。”

“噢。”闻人椿拉长了声音,“我好似还没有见过夫君的父亲和那位四娘。”

“他们都过世了。”

为何过世,会与她的失忆有关吗。闻人椿看着霍钰忽然阴沉的表情,不敢追问得太露骨:“夫君,你能同我讲讲你家中的事情吗?你的父亲,你的娘亲,或许你还有兄弟姊妹?我似乎一并忘了。”

有时候的她,就像并非一无所知,总挑着难言的地方下手。

霍钰深呼一口气,掐头去尾,描摹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商贾之家搪塞她。

闻人椿倒是听出了微妙的东西:“是不是你家中人都不太喜欢我啊?”或许他们还故意分开过她和霍钰,甚至让她遭了许多罪。

这一回霍钰倒是答得妙极了。

他揽着她的肩膀,往她身边挤了挤:“不必管旁人怎么想。为夫爱你、疼你、从今往后都会护着你,绝不让你再受一点点委屈。”

情话很好听,霍钰的眼睛也很真,闻人椿心里却是毛毛的。

他总是说爱她,既然爱,为什么如今她是记忆全失的处处不对劲的小娘子,而大娘子貌美如花地为他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还能代他掌管家中的生意。

她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她快要死了,他可怜她,才在最后的日子里对她施与怜悯、极尽宠爱,免得她这卑贱的一生无声无息、无所回忆。

应当是的吧。

闻人椿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她并不觉得浑身上下有哪里值得明州霍府主君的真心。

没有见到想象中的羞涩欢欣,霍钰的心跳得快了些,忙问:“是不是不信我?”

“唔。”闻人椿咬了咬嘴唇,“我只是在想,夫君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明明府上好多女使,瞧着都比我貌美懂事。”

“胡说,没有人能比你更好!当年我落难,世上只有你一个肯不顾生死陪着我。”

“哦,原来夫君真的是为了报恩啊。”

“嗯?”她竟曲解了,霍钰一时陷入尴尬,“你怎能这样想。小椿,我对你,对你……”

他对她是一见钟情,却从未同任何人讲过,甚至与闻人椿最亲密的那段时光,他都将这件事情藏得好好的。

没人知道那一晚的清朗月色下,一向潇洒自在的少年有多么动心。他眼前的少女,有着没有被围墙困住的纯真,抱着小白狗训话的时候傻乎乎的,切换谦卑神情的瞬间又透出一股子机灵俏丽。于是顺水推舟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想要前进的方向。

可他是懦弱的,从那时到如今。所以他一次次压制对她的别样感情。

若没有四娘当年的无心插柳,恐怕闻人椿只会成为霍钰书屋中的一张潦草美人图。

闻人椿不愿听下去,又开始眼神躲闪。

霍钰看不得,强迫地勾住她的手心,说得字字分明:“闻人椿,我爱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知道吗!”他说得好用力,好像心肝都被捉紧了。

然而——爱,不知为何,闻人椿觉得它比报恩更可怕。脑海中响起很多个声音,他们不一样,却都齐齐说爱她。

骗着她、哄着她、绑着她、困着她,还是要说爱她。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求你了!”她哑着声音,挣脱着将自己埋进了被窝。然后喊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孙二木。

霍钰本就没有用力阻拦,那三个字更是教他一下子失去魂灵,直直地滚落地面。

一室凌乱。

被吵醒的小箩揉着睡眼问了句:“怎么了?”

渠村的事,孙家的事,是霍钰无法触碰的雷区。待天蒙蒙亮,他顶着眼下青黑,装作无事发生。闻人椿不知是真的忘了还是与霍钰有了默契,捧着粥碗,亦是只字不提,乖乖扮好小娘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