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颠沛流离,只有周婉婉这个适龄的女性陪在他的身侧。两人难免亲近许多。可周婉婉知道,康王看她时,总想着周采。他会对她客气,也是因她是周采的妹妹。
她和周采是长得有些像的,可她身为女子,也没有周采漂亮。
但她是女子,是女子,就更有一些资本去争夺。如今她在景国的名声已经彻底坏掉了,想随着康王去北魏,再找个金龟婿,也是极难的一件事。而且到北魏再去找——又怎么比得上近在咫尺的康王?
这个算盘,周婉婉打得很清。
因此她靠着周采的事,整日陪在康王身边,如今他们躲在乡下,时间久了,那些下人们也开始视她如女主人,一口一个“周姑娘”,就连康王不在时信件也交给她以递给康王。可光是这样还不够,康王时刻念着的是周采,她可不想日后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
而且有周采在,她做不成康王的王妃。
周婉婉找了个无人处,打开信封。她快速地将信里的内容看完,然后,便以更快的速度,将它揉成了一团,撕碎了。
那是周采送出的求救信。
碎片她不敢丢,带在了身上。不久之后,她就听见了康王回来的声音。
周婉婉连忙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康王揉着脑袋,很头疼的样子,问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呢。”周婉婉道。连日延绵的雨到了祭祀那日, 终于断绝。
边境与北魏的战事,也终于暂且停歇。北魏在西洲与梁州损失惨重,暂且屯据云州。整个云州已然被景国的军队包围, 尽管云州有北魏著名的戾将军在, 此刻也是大势已去。
皇帝就要在这一日登临京城中设立的祭台,向上天请求和平、告慰战士英灵。
祭祀前两天,皇帝便拉着周逊来, 让他看自己穿的衣服,翰林院几次定稿的祷词也放在旁边。周逊看他兴致勃勃, 神情严肃,对皇帝道:“没想到你这么认真啊。”
“嗯?什么?”皇帝一边给自己的头上戴头冠, 一边问他, “什么这么认真?”
“没什么,就是想到去年给你写祷词的事了。那时候文武百官让你去祭祀,你很不喜欢去, 抱怨了好多次。”周逊低下头, 专心地替他理身上的腰带。皇帝低头看见他一头黑发, 脸上红了红。
“……如今心态发生变化了嘛,我既然来了这里,就要为这里的百姓负起责任来。既然成了这个时代的君主, 就要尊重这个时代人民的文化和习俗。总是拿着自己的所谓‘先进观念’嘲讽人家的文化模样, 和脱离现实、高屋建瓴有什么区别?而且, 既然没有尊重, 就没有对他们的理解。如果祭祀能让他们安心, 就该尊重他们,就该去做,而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科学’, 仿佛自己比他们更高贵似的。”皇帝说,“抱着自己的学识、将百姓视作愚民,不是真心地想要这个时代变好,而只是对于自己的炫耀。而傲慢,是一种无知。”
“这句话是谁说的?”周逊替他将腰间的玉佩挂好,“又是哪位先生?”
“是我说的。”皇帝道,“你之前说我太急了,我反思过自己,确实,我的急切来自于我的傲慢和无知。”
周逊整理好,抬头看见皇帝。那一刻他发现,皇帝比他高大半个头,低头看他时双目漆黑,鼻梁挺拔,睫毛很长。
他突然觉得呼吸有点紧张。
如果周逊和皇帝同在一个时代,那么他应该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可以被称之为——
“被突然严肃的皇帝苏到了”。
不过皇帝很快笑了,眉梢眼角依然是他熟悉的阳光与爽朗。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周逊的脸颊道:“你最近瘦了好多。”
周逊不自觉间声音就变软了:“有……一点吧。”
他被皇帝抱在怀里,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没忍住就紧张地抓上了对方的肩膀。皇帝埋在他的脖颈间,对他道:“最近几个月我们都好忙,每天都加班到凌晨,倒头就睡——”
然后身下就传来了悬空感。
周逊一句惊慌失措的“不行明天还有事”刚到嘴边,就感觉到一把把他抱起的皇帝把他……
晃了晃。
然后又晃了晃。
皇帝:“嗯!!真的瘦了!!以前抱你时感觉没这么轻的!!”
然后就把他放了下来。
周逊:……
“从明天起让莲蓉她们多给你炖点鱼汤蹄花汤之类的补补身体你的腰抱起来都有点硌手……嗯??你怎么瞪我了??”
周逊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直到周逊离开一个时辰后,独自躺在养心殿里的皇帝,才猛然明白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