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并未说话。
凌危云抿抿唇,片刻,道:“师尊,阿夜此次被传送到妖洲岛,几乎可说是九死一生,两条腿也断了,不管如何,他总不至于这样狠心对自己吧?”
师尊沉吟不语,片刻,他叹了口气,道:“或许吧。”
凌危云听他如此说话,顿了顿,仍是忍耐不住,低声又道:“师尊,弟子不知师尊究竟在卦数中看到什么,才对倜夜这般态度,只是弟子,是相信他的。”
“他从未做过任何危害于弟子,危害于宗门之事,从前如此,往后也一定如此。”
师尊静静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道:“你去罢。”
凌危云从师尊处出来,心神也是一阵不宁,他蹙着眉,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脚步一拐,往倜夜的屋子去了。
后者已经恢复了意识,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断了的双腿,却没法子重新长出来,除非以什么天材地宝,施以灵力,使其重新生长。
只是天材地宝,又哪是那么好找的,凌危云这些日子埋首于医书典籍,也收获寥寥。
凌危云担心对方伤未痊愈,又忧思过重,并不提师尊说过的话,也不提那双腿多么难治,只让对方放心,自己有法子能救他就是了。
只有提到那条断尾的时候,凌危云才不掩饰自己的戾气。
那妖蛇将倜夜伤成这样,凌危云恨不能将其扒皮剔骨,为倜夜报了这断腿之仇,连带着对那些妖物之类,都充满了厌恶。
其实真要算起来,倜夜也算是妖物中的一份子。只是一来,他从未真的将倜夜看作是妖物一类,无论他对那些妖物如何,与倜夜却是毫无干系的;二来,他在倜夜面前不加隐晦,不假辞色,也是希望对方知道自己的态度,好教倜夜与那些作恶妖物划清界限,切莫与他们混在一处。
好在,凌危云觉得自己的信任没有错。
试问,如果倜夜真的有什么问题,会将自己亲手打造的武器,送给他吗?
会不惜让武器认两个主人,也要送给他吗?
要知道,比起将武器送人,让武器认两个主人,才是更为危险的事情。
毕竟有灵的武器,是认主的,只听从主人的命令,若是认了两个人为主,其中一人有心要对另一个做什么,那就像是安了一个刺客在对方身边,根本是防不胜防。
倜夜这相当于是把自己的软肋交给了凌危云。
至于倜夜锻的这把新武器,为什么要叫做我执,凌危云一开始并没有太注意。
直到那个夜里,倜夜强行在他耳边念了一遍,又按住他的肩膀,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那种湿润柔软的触感过于明显,激起了肌肤的一阵阵颤栗。
凌危云睁大的瞳孔中,映出了倜夜那张倔强,专注,又有些狂热的脸。
才猛地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凌危云近乎落荒而逃,从倜夜的屋子里逃了出来。
不辨方向,不懂思考,一路狂行,脑子里只震雷一般,反复回响着倜夜那一句话。
“我对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什么叫做不该起的心思?
倜夜究竟在想什么?
他想干什么?
凌危云脚下不停,头脑隐隐昏涨,一路遇上许多弟子向他招呼行礼,却是一个也顾不上,冷凝着脸,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
直到走至绝地之处,凌危云蓦地一滞,看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周围是云雾涛涛,松风竹海,才略微回过神来。
他才感觉到自己满身发热,耳朵也烫,头晕目眩,手指不知为何,轻微地颤抖。
凌危云无意识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对方留下来的触感和温度。
他蓦地心神一颤。
心跳更是剧烈得无以复加,耳中只闻得那心跳之声,仿佛耳鸣一般。
凌危云怔怔然看着眼前无底悬崖,只觉那一颗心重重地抛下去,又被缓慢地提上来。
事到如今,他怎会不知倜夜是什么意思。
只是,只是事发突然,凌危云全无准备,只能口不择言,先跑再说。
凌危云皱着眉,耳中闻得仍然剧烈的心跳声,让他愈发心烦意乱。
不过是被啃了一口,被说了两句告白话,何至于此。不提前者,单是后者,这些年来新弟子入门无数,有些胆大的,也不是没有对他表过爱慕,他也并未像现在这样无措过。
怎么到今日,就这般没用了。
凌危云掐紧指尖,对自己充满嫌弃,然而此时要他回去,却也是万万不能。
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倜夜,更没理清自己这番烦乱心思,眼下便不能贸然回去,徒然使两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