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就更没法证明自己有多爱唐蘅了。
李月驰想到比干掏心的故事。夜空低垂,没有月亮。他忽然觉得,如果他也能把心脏挖出来就好了,像炼制铜器一样,烧上三天三夜,直至白热状态,然后放在锻造台上捶打无数次,最后,捶打成一枚薄薄的、铜色的月亮。
把他的心挂在天上,唐蘅想他的时候,就能看见。
远处射来两道白光,一辆灰色大众在李月驰面前停下。唐教授摇下车窗,惊讶地说:“小李,你怎么在这?”
李月驰回过神来:“……我在这坐会儿。”
“唉,是不是还担心仪器的事呢?”唐教授的语气非常温和,甚至流露出几分愧疚,“打你电话也没人接!我是想和你说,王丽丽那边承认了,你和小沁到大悟之前,她就已经把仪器运出去了。”
李月驰愣了几秒:“您是说……不关我们的事。”
“对啊!这两天也是我太着急,糊涂了,”唐教授诚恳地说,“你和小沁都是好孩子!哎,你知道,现在的网络舆论很可怕啊,你说这事如果传出去,成了‘汉阳大学贪污捐款’,那不是麻烦了么?所以我才着急啊!”
李月驰捋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倍感恍惚:“那王丽丽为什么污蔑我们?”
“她没想到仪器是成套的,还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现在被发现了,就想拖你俩下水吧,”唐教授笑了一下,“毕竟你俩是学生,她知道学校会保护你们。不过好在她已经承认了……”
车窗升起,唐教授开着车走了。临走前他还很关切地对李月驰说:“大悟的项目你继续跟进,不要有负担。这两天辛苦你了,这样吧,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再回项目组。”
李月驰想说我可不可以退出项目组,话未出口,又想到项目组每月八百元的工资。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向唐教授点了点头。
这一晚,李月驰感到异常地疲惫。回到出租屋,他草草冲了个澡,扑倒在床上。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就这样消失了,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想到唐蘅为他放弃了offer,又仍然感到沉重。
李月驰睡熟了,做了一个清晰的梦。他梦见夏天到来,放暑假了,他带唐蘅回到他的家乡。山区的温度总比城市低很多,凉风掠过唐蘅低低的马尾。唐蘅穿了那件胸口有枚红色爱心的白T,伸直两条腿,坐在村庄的小溪边唱歌。溪水清脆,阳光明晃晃的,他看着唐蘅,什么都不说,就觉得人生真是非常美好。李月驰醒来的时候武汉仍在下雨,天色晦暗,竟然分辨不出是什么时间。他摁了一下手机,没反应,才想起昨晚手机就关机了,还没有充电。
李月驰慢慢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然而醒来后却并不感到神清气爽,反而是头脑昏昏沉沉,像窗外的天色一样。
给手机充上电,等了几分钟,然后开机。
唐蘅的这支旧手机是去年诺基亚新款,开机非常流畅。然而这次却不知怎么回事,开机动画播放完,屏幕竟黑了两秒。窗外“轰隆”一声雷响,李月驰的心脏也毫无防备地颤了一下。
手机屏幕亮起来,李月驰睁大眼,看见一条又一条未接来电、短信乃至是彩信涌入主页面,每弹出一条通知,手机就在他手里振动一下,此刻手机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嗡嗡嗡振个不停。
李月驰愣愣地放下手机,看着屏幕。
田小沁、唐教授、室友、安芸、蒋亚、辅导员、母亲……还有唐蘅。
李月驰连忙抓起手机,拨了唐蘅的号码。
又是关机。
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仍然源源不断地弹出来,李月驰直觉发生了什么,来不及细看,又拨了安芸的电话。
安芸像是守着手机,在信号连通的一瞬间就接起:“李月驰?!”
“是我,”李月驰说,“你找我?”
“……你在哪。”她的声音极其嘶哑。
“我在东湖村的房子,昨晚手机没电关机了。”
“哦,你还不知道吗。”
李月驰感到胸口一沉:“什么?”
“田小沁,”安芸语气恍惚地说,“今天上午,跳楼了。”
下午两点零七分,李月驰在宿舍楼下看见警戒线。在阴沉的天幕之下,几道明黄色警戒线显得尤为明亮。他们把田小沁坠楼的位置围了起来,但地面上空无一物,因为无论什么痕迹,都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不知是谁在警戒线旁放了一朵百合花。很多女生站在几米之外的空地上,李月驰听见她们交谈的声音。
“吓死我了,我要出去租房子,我不住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