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这个满面虬髯,醉醺醺的魁梧男子,詹宇不禁蹙起眉来,问道:
“来者何人?为何宵禁后酒醉夜行?”
“你不认得老子?老子是……嗝……中军都督府佥事,大将李如松!”那人打着酒嗝嚣张吼道。
李如松?这样一个醉汉居然会是如今冉冉升起的新将星?詹宇实在有些不信。
“不管你是不是李如松,宵禁夜行都不可许!”
“老子这不就到家了吗?还差几步路撞见你个愣头青,把我拦在家门口告我夜行,真是笑话!”李如松指了指不远处的中军都督府衙门怒道。
“大爷,您少说两句吧,今天真的喝多了。”那车夫劝道。
詹宇心想这家伙如果当真是李如松,还差几步路就到中军都督府,确实也冤枉,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要继续忙搜捕,没空与他纠缠,于是道:
“念在初犯,尽快归去,不得再犯!近日城中不太平,你们也不要无事出门乱逛,知晓吗?”
李如松指着詹宇还待再骂,却被车夫硬是劝了回去,车夫笑道:“晓得的晓得的,多谢军爷提醒,我家大爷这是访友迟归了,往后定不再犯。”说罢忙不迭地驾车马入了中军都督府。
詹宇望着马车消失在中军都督府大门后,不禁摇了摇头。岁时流转,冬尾尽去,春意渐浓。转眼间,已入暮春四月,北京城的天气逐渐摆脱了寒凉,复苏暖洋洋一片温和的天地。这几日又下起了春雨,更是雨中红绽桃千树,风外青摇柳万条。人们换下了厚重的外袄,穿上了轻薄的衣衫。
本该是踏春的好时节,只是这城中的气氛,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来。一连持续了大半个月的封城仍然未能解除,城中搜捕人员日日来往,可却毫无成效。顺天府合宛平、大兴两县在城中贴出告示,悬赏缉拿鞑靼通缉犯。这些日子府衙、县衙倒是多了不少举报的人,但没有一个是拿得准的。
九指王残党在城中彻底销声匿迹,逃跑的老洛、竹妍也依然没有消息。胡记脂粉铺的胡福来与东子被关押在北镇抚司,已经经过了罗洵与郭大友的审讯,但他们也并不知道老洛会躲藏于何处,他们说了几个藏身点,但老洛应当知道北司的审讯能力,知道这些藏身点迟早都会暴露出来,果不其然,郭大友带着周进同一一搜过,没有任何收获。
不过好消息是,此二人在郭大友的审讯手段下,虽然硬是扛了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没能扛住,吐露出了一部分关于老洛和竹妍的情报。胡福来与东子实际上是相依为命的叔侄关系,本是走西域贩香料的商人,但是很不幸的是遭遇北元洗劫,全家尽灭,就剩下这叔侄俩逃了出来。一路逃难至北京城外时,被老洛搭讪,随即入伙。老洛的意思是要他们帮忙在京中抓一个人,抓到这个人,不仅可以掌握毁灭北元的关键情报,还能拥有下半辈子都享不尽的财富。
那是去年年中的事,他们入了京城后,不知老洛怎么运作的,很快盘下了兵马司胡同的一家香料铺子,这叔侄俩于是就在京中留了下来,操起老本行,开始贩卖胭脂水粉和香料。
对于竹妍他们所知有限,但老洛认识她的时间比认识叔侄俩要长,与竹妍也更为熟悉。竹妍似乎很早就被打入粉子胡同的青楼之中成为老洛的京中内应了。竹妍喊老洛叫做“三伯”,若是不出意外,可能是老洛旧相识的女儿。这个姑娘使得一手神乎其技的针法,随身携带着数根软银针,若是不能躲过她那防不胜防的针刺,便会瞬间两眼一抹黑晕厥过去。据说这些年就是靠着这一手针法,所有点她的嫖客都无知无绝地睡了过去,醒来后也不记得自己昨夜做了什么,便只能付了钱走人。
至于依附于方铭的计划,也都是老洛一手策划,他们都是听老洛的安排。对于老洛的来历,他们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个来自辽东的退伍老兵,跟了一个有些想法的主子,一直在帮主子做事。
罗洵与郭大友获得的最关键的一个情报就是老洛手底下其实还有一个人。据说是个蒙古人,也不知是鞑靼还是瓦剌,但老洛是从辽东来的,估计可能是东边的瓦剌部落里的蒙古人。这个人平时不与他们汇合,连面都未曾会过,只有老洛知晓他的长相。他一直被老洛安排在九指王身边,就潜藏在校场口附近。
郭大友得知这个消息时,第一时间确认此人就是与孟旷半夜在净乐堂交手的蒙面人。就是他夜里一直在盯着灵济堂,见孟旷等人出门,便一路尾随跟到了净乐堂。郭大友后来去查了被逮捕的那些蒙古鞑子,这些人都来自西边的鞑靼部落,佩戴着自己部落的象征物,身上也有部落图腾刺青。这个老洛安插在九指王身边的蒙古人眼线应当并不在他们之中。也许他现在已然脱离了九指王与老洛汇合了,也许他仍然潜伏在九指王身边,这个人或许很能说明老洛的来历,以及他背后的那个所谓的“主子”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