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爷,您是不知道,您住的校场口那一带的信客都归一个叫做九指王的地头蛇管,您要送信,得多给差旅费,价钱是咱们这里的三倍。咱们都不是他地头上的人,不敢去他那儿收信。您家里人定是没给差旅费,那信被扣了,压根儿就没送出去,外头的信也送不进来。”
孟旷不禁眉头紧蹙,这个九指王似乎是个很大的麻烦,若是家中信件总是被他从中扣留,那她和妹妹该如何联系?还有二哥,他还要从外地寄信归来,若是送不到信,她们和二哥就要完全断绝联系了,这可是个大问题。
看来她必须尽快去寻这个九指王,解决这个问题了。
但是这件事比孟旷想象得还要复杂,她人都走到九指王老巢所在的校场边上了,却最终还是没能进去。她很明白以她现在的锦衣卫士兵的身份,完全不足以震慑到九指王,甚至连与他谈判的资格都没有。罗道长近些日子为了能在校场口一带开医馆药铺,已经给九指王送过一次保护费了,此前这套房子属于赵家时,赵家人也没少给钱。九指王能在这个地界存活这么久,始终扮演着地头蛇的角色,就代表着他确实有些本事,自己万不可有点身手就轻敌。自己是要在这片地界长住下去的,这件事不能用暴力威胁的方式解决,必须得往长远考虑。
孟旷最终折返回了家,一路上思索了许久,她最终决定采取另辟蹊径的办法。既然没办法委托校场口附近的信客,那她就寻个不是信客的人当信客。她还得想办法看护住自己家,最好能在附近安插眼线,一直关注家中的状况才好。
她回家后与罗道长和清虚商议了一下,送信的事,暂时只能麻烦赵氏粮行的伙计们多跑跑了,至于看护家中的事儿,最终选定了家边上一家万记茶肆作为眼线的安插点。为了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他们第二日就上门去了万记茶肆打招呼。凭着罗道长和清虚的游说,以及孟旷锦衣卫的身份,还有他们的慷慨解囊,万记茶肆初步同意给孟家行方便。只是万记茶肆也只是帮忙看顾,并非专业的监视人员,如若当真有什么情况,孟旷还需安排更加专业的眼线过来。
在家中的第八日,锦衣卫派来了报信人,送给孟旷分派部队的令牌和制服,通知孟旷于后日晨间至卫所报道。
姐姐又要离家了,孟暧舍不得姐姐,一整日的都缠着孟旷。休沐最后两日,孟旷连家门都不敢迈出去,就怕妹妹找不到自己要伤心地哭泣。这丫头虽然三个月来坚强了许多,可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三个月前孟旷离家去新兵营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那恐怕真的给小姑娘造成了心灵上永久的伤害,三个月也尚未抹平。
孟旷几乎要忘了,她自己也不过只是个尚不满十六岁的女孩儿。可她的内心已然太过沧桑,完全失去了同龄女孩身上的天真烂漫。
休沐最后一日晚间,孟旷抱着妹妹睡觉。孟暧还是哭了,哭得小脸都花了。哭完了也不睡,瞪着眼睛望着姐姐,仿佛一眨眼姐姐就会消失一般。孟旷好几次劝她睡,她就是不闭眼。
“姐姐……你会杀人吗?”孟暧突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让孟旷一时之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小姑娘嗫嚅着,道:“我听清虚师兄说,师父当年在战场上当过军医,就是二十多年前倭寇横行的年代。清虚说,当兵上战场都是要杀人的,而我们做大夫的,则是为了救人。爹从前也是浙兵,后来还做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爹一定是杀过人的。”
“傻孩子,想这么多做什么。”孟旷叹息地抚摸她的后脑勺。
“我们家会不会是造了太多的杀孽,才会……”
“嘘,不许你这么想。爹就算杀过人又如何?杀人是为了自救,因为不杀人就会被人杀。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咱们做孩儿的还不清楚吗?爹如果是个滥杀无辜的坏人,他又怎么会去救穗儿。”孟旷打断了妹妹的说法,她不喜欢这种宿命报复的论调。
小姑娘不说话了,她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惹姐姐生气了。但她心中还是暗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学好医术,多多救人,为姐姐积福,洗净杀孽。
“姐,你会想小穗姐姐吗?”小姑娘又问。
孟旷半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个美貌女孩儿的容颜,再一次于眼前浮现,一颦一笑,久久难以忘却。她怎么会不想,只是因为亲人离去的悲痛与军营训练的疲劳,她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已经没有想她的余地了。如今突然被妹妹提起,她才发觉原来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样貌仍然是那样的清晰,仿佛触手可及。可随之而来的复杂情绪却折磨着她,让她宁愿摒弃脑海中对她的回忆,不愿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