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_作者:书自清(239)

2021-01-07 书自清

这些年在管狱所,出任务的时候多半在夜里,平日里也大多待在室内,训练的程度也大幅度缩减,大多时候都是她的自训。如此带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的皮肤又重新白了回去。孟家人全都遗传了白皮肤,这并非是先祖哈尼族的典型特征。因家中崇尚自主择偶成婚,据说自三代祖先开始,连续四五代人都偏爱皮肤极其白皙的美貌女子,而改变了家中的遗传容貌。也不知这是个甚么奇特的审美,居然还会迭代遗传的。母亲也是皮肤白皙的美人,看来哪怕是到了父亲这一代,也没逃过这个家族遗传的审美。孟旷反省了一下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去喜欢皮肤白皙的人。

想到此处,脑海里就不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人,那个棕发琥珀眸子的女孩儿,皮肤是那样的白皙,容貌是那样令人惊艳。以至于七年了,她在自己脑海中的印象丝毫没有淡去,反而因时时回想,时时惦念而深深刻入了骨髓之中。她不禁蹙眉,暗自心惊。怪奇于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刻想起她来?她是女子啊,自己也是女子,真是莫名其妙。

那么,她未来该如何是好呢?是否在报得大仇后,恢复女儿身,寻个男子成婚?这种事在她看来真的是太过遥远了,而且她内心深处对这样的未来一点也不期待。她的未来太过模糊了,根本没有办法规划与估判。越是去想象,不知为何那双琥珀眸子就越发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佛站在时光的远端遥遥凝望着她。孟旷不知不觉升起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受,她就站在自己的未来之中,只要自己沿着既定的道路脚踏实地地往前迈步,未来就必然会与她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她不知道这感受到底从何而起,可此时此刻她胸怀之中隐秘浮蔓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思绪,丝线般延展,团团地包裹缠绕着她的心。暖柔微痒若柳絮,清苦回甘若花蜜,逐而不得,怅然若失。

可这不该,她甚至无法将此情诉诸于口,连最亲的妹妹也不曾提及。她害怕这种感觉,难道那女子不是间接害苦自家的祸首吗?难道自己不该怪罪乃至于仇恨她吗?为何还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不该,这太不应该了。她当然不敢让妹妹知晓,她甚至都不敢多去回味这种情绪,这让她感觉到罪恶,她自责不已,觉得自己对不起逝去的父母兄长。

她是不是在锦衣卫之中待得时间太久,终日里与一群杀人如麻、粗鲁好色的男子混在一起,以至于心态有些不正常了呢?

穗儿,你到底在哪里?七年了……你还活着吗?若还活着,活得好吗?若还活着,为何不归,人海茫茫,杳无音讯,令人惶然心颓。是否当真是你害死了父兄而心虚不敢归来,又或者你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也不在乎你曾在这样一个家庭滞留过三个月的时光,我们于你只是人生过客,匆匆相遇,离别后便不再挂念?你是否已经嫁人了,或许连孩子都有了罢……

她不敢再往下想,七年了,每当她有闲心独处,她总会起如今这样的思绪,一厢情愿地念着她们相处的短短三个月。

冷不防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她惊了一跳,右手立时按在了腰后的螣刀之上。面露警惕戒备的神色,眸光凌厉地投向拍她的人。那人登时被她吓到,骇然地缩回了手,面色微白。孟旷定睛一瞧,才发现这是个年轻的姑娘,年岁与自家妹妹相仿,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已及笄但尚未出嫁,还是少女的发饰。她有一双温柔的眉眼,皮肤白皙,五官标致,手中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些野花野草。

孟旷神色舒缓了下来,手从螣刀之上移开,后撤半步,拱手躬身一揖赔礼。那姑娘见她赔礼,惊骇之情也散去,面上浮现起笑容,福了福身子还礼。

“你就是孟旷?”女孩儿出声问道,一口好听的京中官话,听上去温煦柔和,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孟旷不明所以,这女孩儿居然识得自己吗?

“我是替郭二叔来找你的。他说要找个瘦瘦高高,蒙着面、配着刀的军人,这附近可不就你一个人是这样的嘛。”女孩儿一面笑着解释,一面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不等孟旷回答,女孩儿继续道:“郭二叔也是的,大老远地把你约到这里来,其实今日咱们是来上坟的。今日是我几个叔叔的忌日,我爹出远门了赶不回来,所以就我和郭二叔来了。”

孟旷来不及打手势,也怕她不理解。她不得不打断她,从腰包中取出速记本和笔盒,沾了墨快速写道:郭二叔可是指郭大友?

“对,我郭二叔就叫郭大友。”庆幸的是女孩儿识字,看了孟旷所书,立时回答道。随即她自责道,“哎呀,你瞧我,光顾着我自己说了。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