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_作者:书自清(310)

2021-01-07 书自清

没过多久,她有了身孕,今年正月初七,她在景仁宫中诞下了一个女婴。圣上很开心,经常来看这个女婴,十分宠爱,并给女婴起名朱尧莺。她是八公主,本该有封号。奈何她母亲暂时见不得光,圣上打算再过两年,等风头过去,让赛娜慕改名换姓,再正式册封为后妃,给她们母女俩名分。

赛娜慕有了女儿,心中总算宽慰了些许,她将全身的感情都投注在这个孩子身上,但她却越发不愿这个孩子在宫中长大,自幼不得自由。她想这个孩子能看到外面宽广的世界,成为真正自在的鸟儿。

我想成全她,不只是我,还有贵妃,她也想成全她。你知道吗,贵妃从赛娜慕入景仁宫的第二日就开始给我写秘信,她希望我能想办法,把赛娜慕救出宫去。她万分地同情这个女子,甚至疼惜她到犯了心疼病的地步。她说她是世上最纯净最好的女子,绝对不该被禁锢在宫中。她想她自由快乐,为了她能自由快乐,不惜触犯宫规王法,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马哥儿,你愿意接她出宫吗?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马成业哑口无言,半晌他才答道:“老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车内传来了张居正低沉的笑声。

然而等出宫的机会却等了很久,一等就是七个月。隆庆六年的五月二十六日,帝崩于乾清宫,举宫哀丧。为保新帝顺利登基,权力过渡平稳,宫中安保加强,机会再度错失,不得不往后拖延。九月,新帝已在位三月有余,宫中冷食举哀解除,开始使用明火。

九月十三夜,马成业接到张居正命令,候在东华门外。一如往日候在东华门外等自内阁归家的首辅张居正。却没想到这一日张居正带出来的并非是赛娜慕和孩子,而是一个浑身焦黑、发丝凌乱的宫女,怀里抱着个沉睡中的女婴。女婴小脸也灰扑扑的,看不清容颜。宫女浑身都在颤抖,周身裹在斗篷中,上车时一言不发,像是呆傻了一般。张居正面沉似水,亦是一言不发,只让马成业立刻驾车离宫。离宫时,东华门守卫照例不曾筛查首辅的车驾。

等到出宫时,马成业才听到车厢中,张居正对那宫女道了句:

“赛娘娘没了,你还得活下去,孩子还得活下去。我会安排你去南方,你这几日就先在我府上过罢。”

赛娜慕没了?马成业惊了一跳,只觉浑身冰凉。说到赛娜慕没了之处,马成业似乎有些说不下去,拿起手边的茶盏,饮下一杯茶,闷不做声地盯着不远处院子里正在打盹的土狗。

马成业的叙述,也让孟旷的心绪彻底陷入了悲抑愤懑之中,她难过极了,眼圈也红了。赛娜慕的经历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如此美好的女子,本应只存于天上,降临于凡尘,对于她来说便是来历劫的。孟旷本不信轮回,不信神佛,但却也不得不借助这样的神佛之说来解心中悲痛之苦。她不知该如何将这段往事告诉穗儿,想起穗儿自幼的颠沛流离之苦,她越发感觉说不出口,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

沉默半晌,孟旷终于轻声问道:“那宫女就是李明惠,她从未与你们提起过宫中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吗?”

马成业没有开口,他身边的妻子阿兰抹了抹眼泪,道了句:“应当是发了大火,但具体怎么发的,我也不晓得。那宫女从来不和我多说什么,一路南下的过程中,她很少说话,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孩子。感觉她心有些蒙了,不大在意外头对她的影响了,整个人都封闭了的感觉。我那时刚生了孩子,正在哺乳,一眼见她就知道她不是成婚生育过的女人,这个孩子到底什么来历她也不说,张首辅打发我们家老马出这么趟远门送这个女人和孩子,还让我们不要再回京了,我就觉得这事儿很不妙。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糊里糊涂的,我家这口子甚么也不和我说。”

马成业听妻子抱怨起来,终究开口道:“我不和你说,是因为这事儿我实在怕传出去。你又管不住你的嘴,什么事你都不经意就说出来了。唉,也罢。你还记得十一、十二年前,具体什么时候我记不清了,那时咱家来过一个官人,是浙江巡按御史,我还招待过他半日。”

“记得……怎么,难道他也是来寻那女孩的?”阿兰惊奇道。家里何曾来过大官人,只此一回阿兰自然是记忆深刻的。彼时男人们谈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面,也不曾知晓他们谈了什么。后来她还问起丈夫那大官人来作甚么,丈夫只回她,说是来定牛羊肉,要设宴的。她还想,买个牛羊肉让下来人不就成了,大官人何必亲自来。后来也没见那大官人有来拿牛羊肉,她渐渐也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