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李如柏却趁机拱火:“提督说的是,这帮朝鲜小人,不知道我们来这里帮他们打仗乃是天/朝上恩。我等军队好儿郎,都是一饭一水养了几十年养出来的,哪能无缘无故就拿命去堆,能让倭寇不战而屈,乃是我们的本事,却不合了朝鲜小人复仇之意。有本事,他们自己打去,咱们还操这份心?”
此话顿时引得满场辽东军将领连声附和称赞,其余各地将领也觉得有理,并不再出言劝说。
陪居末座的调粮官赵子央暗自抹了把汗,心道:现在你们在这嚣张跋扈,梗着脖子不解释,后头便有人来跟你算账了。罢了罢了,我也不去惹你们这帮武夫。只是我可难也!
最难的人确实就是赵子央,为了筹备全军的粮草,他三十岁的年纪竟然双鬓徒染了白霜。与朝鲜人的沟通实属困难,如今又生了罅隙,更是让他的工作难上加难。明军后勤粮草如今确实大部头要靠辽东大后方源源不断地往前运,因而青黄不接时,朝鲜当地的补给就显得相当重要,能解燃眉之急。如若此时和朝鲜人闹矛盾,撕破了脸皮,这粮草……唉……殊不知这粮草都是朝鲜老百姓捐的口粮啊,他们自己都吃不饱肚子,还要拿出口粮来喂养明军。明军为了获得军功,斩杀了一部分无辜的朝鲜百姓确实是事实,这让朝鲜百姓对明军的信任大打折扣。
你们这些将领可长点心吧!
参将会议结束后,赵子央从平壤府衙的议事堂出来。这里暂做明、朝联军的指挥部,也是诸多将领暂住的地方。赵子央虽然位阶不高,但好歹是朝廷官员,又管着后勤粮草,故而被许了两间屋子居住以及安置家属。他快步往暂住的屋子去,刚走到屋门口,就见到孟子修和罗道长二人立在屋外,正等着他。
“怎么了,这么冷的天出来作甚?你这么弱的身子,冻坏了怎么办?罗道长你也不劝劝他。”赵子央上前,对孟子修道。
“有急事,入屋再谈。”孟子修简短道,随即三人一起钻进了孟子修、赵子央和罗道长合住那一屋,却没想到白玉吟和孟暧也候在里面。
几人围坐一圈,孟子修从怀中取出一个已经打开了的机关加密信筒,里面塞着一封卷着的书信,递给赵子央,道:
“你去开会的间隙,有一个小卒送来的,是罗洵麾下的前线锦衣卫那里传来的密信,用加密信筒封装,我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开封痕迹。信筒下面刻了个‘诱捕’二字的反切码,我照着转换成算筹编码,就打开了。”
赵子央抽出了那封信,便见其上写道:
众亲谨启:
朝地万里冰寒,伏福躬无恙。
近期吾部已查明詹宇所帅部署与倭军交战之具体位置,经多方打听,顺藤摸瓜,已大致摸清“白狐”所处,位置正处朝鲜王京之中,詹宇亦随同其侧,胁为人质。“白狐”暂未有异动,吾等安插之眼线日以继夜监视王京数门,以免打草惊蛇。不日,吾部即将南下王京侦查,请诸亲再等消息,届时依计行事。
吾与妻穗均安,可释远念。临书仓卒,不尽欲言。
敬请礼安
旷字
信是孟旷写的,乍一看似乎只是一封很寻常的家书,但内容却极度机密,以至于必须要用最高加密的方式进行传书。此次事关最后的诱捕成败与否,断不可泄露半点消息。所以哪怕是如此加密,信中也未曾点明张允修的身份,而是用“白狐”作为指代。狐狸乃奸猾之生灵,白狐以一身雪白的皮毛藏于冰天雪地之间,恰好用以比喻藏匿于朝鲜战场之上图谋不轨的张允修。如今“白狐”已成为锦衣卫军方对张允修的正式代号,诱捕张允修的行动,也被称作“猎狐”。
詹宇失踪之事,数日前孟子修就以书信的形式告知给前线的孟旷、郭大友和穗儿了。此后,郭大友、孟旷等人就针对此事展开了调查,他们特意赶去了一趟咸兴地区做了实地调查,寻找线索,并顺藤摸瓜查找张允修的下落。这几日,便有了回音。而孟子修制定的张允修的诱捕计划也早已上报给李如松了,李如松当然希望能抓住这个家伙,因而表示同意将通信资源向他们倾斜,甚至拨了一个五十人的队伍供孟子修调遣。但他对自己受胁迫派遣詹宇出去的行为,始终也没有表示歉意。
李如松,包括整个辽东李氏因为张允修手握的万兽百卉图而投鼠忌器,虽对张允修充满恨意,却也一时间没有办法处置此子。李如松比之其父更重视名望地位,妥协心理也就更严重,在张允修的胁迫下,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将詹宇派了出去,这些对于孟子修等人来说并不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