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见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大骇。
便听沈弃继续有条不紊地缓缓说着,嗓音镇定却如毁坏了的物件,仅仅是机械性地运作:
“你若肯骗我,等我死了,翙阁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为人聪明谨慎,还是受限于身后势力,几次被我得手、或被制于他人。假使你能驱使翙阁,兼智谋与权势,当世无人可再动你,你想做什么尽可以去做。”
“只要你守我几年,看着我死了,我不约束你做任何事,你也不用遵循我的意愿做什么。”
“待我死后,你不必面对我这疯子,也不必面对其他人,只管找你……愿意相与的人去。”
林寒见终于敢说沈弃确实变异,确实不正常了。
他本来就和寻常人不一样。
如今更甚。
沈弃停了停,想起什么,平静地补充:“你要是骗得不耐烦了,不必像对陆折予那样和我分离,更不必说清,给我喂些千日醉就是了。”
千日醉毒性尤其强,发作又快,喝下去就是死。
“要么,你实在接受不了我,什么说法好处都无法令你动心,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沈弃眼底暗色弥漫,吞噬了所有的情绪,余下一滩不起波澜的死水,“我没有带暗卫,院中的人都已经退了出去。你来时没有闹出动静,杀了我后只需易容暂且遮掩,再祸水东引到大臣被暗杀的事上,我的死就和你没有关系。”他居然在教她怎么杀了他再善后?!
林寒见直接被气笑了: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思虑周全?”
“杀了我, 你就可以永远摆脱我了。”
“言则,我不杀你,就永远无法摆脱你?你这话真是……”
林寒见深深地呼吸着, 觉得大脑已经充血上头了, 她得冷静下来, 至少不能谈判的两个人都疯了, 鬼知道会不会同归于尽。
“沈弃。”
她尽力平稳地喊他, 试图维持一个平静的表象,“你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是吗?”
“……”
“你连一点儿可用的法子都想不出来了, 所以才用上你最开始就没有用过的逼迫。”
林寒见静静地道,“你拿自己的命来逼我。”
沈弃沉静地望着她。
良久。
“是。”
沈弃承认了,他用一种妥协又无力的寂然口吻, 宣判了事件的悲剧结局,“我已计无所出。”
他没有说谎。
走投无路,才用上了最后的办法——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办法,是孤注一掷。
林寒见同他对视了片刻,率先移开视线:“我不想骗你。”
沈弃搭在膝上的手蜷缩收紧。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
“我现在可以确定, 你是真的不稀罕翙阁。”
沈弃道,“权势钱财你都不要, 陆折予更不是你的目标。而你既然对我没有报复的心理,对陆折予所做的一切应当也不是为了让他痛苦, 对他报复。这样一来, 就失去了理由。”
“我的面具, 陆折予的冥雪玉……”
林寒见的眼瞳不自觉放大了些许。
“大概还有, 慕容止的檀木珠。”
沈弃的话还在继续:
“妖王这里, 又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这些事情在沈弃脑中过了千百遍,无数想不通的关节在荒谬不可思议的共同点产生落脚,令他虽然没有找到幕后的真正原因,还是勉强将这些事串联了起来:
起初,是林寒见真的拿走了他的面具。
从这条线索寻找,想起林寒见从陆家离开时的种种反常,更觉得她是主动逃脱却故意等到那时。
不是报复,那么就是她只能在那时候离开。
为什么?
然后是那枚檀木珠。
慕容止和林寒见的过往暂时蒙蔽了沈弃的思考,让他的思维偏离在“吃醋”的层面,以至于花费了这样久的时间,才终于想通了。
事实上,林寒见的行动轨迹并不复杂,她前期貌似还是被局势所迫,不得周旋求全,但从她离开陆折予开始,这一切就显得不那么站得住脚:
翙阁也可以庇佑林寒见,她却仍然要舍近求远,去找完全没有过交情、只是对手的妖王来庇护她。
她心急了。
所以露出了破绽。
而沈弃牢牢抓住了这点破绽。
“真不愧……是智计无双的沈阁主。”
林寒见轻笑,也掺了些嘲讽的意味,“我当你是真的疯了,原来这般狼狈哭泣之态也是你的算计试探。”
她居然被他骗了?!
亏她信任直觉和细节,原来再熟知的事情都可能成为欺骗的武器。
“……我并不是在算计你。”
沈弃蹙了蹙眉,“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丑态去算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