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把面塞在他手里。
那热腾腾的面在寒冷的雪夜中温暖了他的手,也温暖了他的心。
他没有表情,垂头,看着手里的面。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虽然很冒昧,却不知道你家或者,会不会有刚好多出来的被褥?”
十三川转身时,表情已经有些烦躁。低声嘀咕:“事情还真多。”
找家里要被褥对她来说很难。但她还是应声去了。
少年鹿饮溪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不多一会儿,面摊的方向就传来叫骂打闹的声音。
一脸风霜穿着浪荡的美丽少妇,一手拿着捞面的勺子,一手抓住十三川的头发,拖她在地上走。边高声叫骂,边愤怒地申脚踢打,喊着:“短阳寿的贱东西,这么小一点就懂得偷家里的东西去养男人,不长眼睛的贱货……”
十三川着急被她踢得狠了。一开始还用寥寥无几的修为挡一挡,后来干脆挣扎着跟那妇人扭打起来。
不是切切弱弱地哭,叫路人同情自己。就是大骂。下手之狠可是一点也不输她母亲。
两人哪有半点母亲情份,只恨不得对方死了轻省。
鹿饮溪坐在门槛上,看着那边。
这是因他而起的事,他歪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雪地中在众人围观下拼命撕打的母女。
最终,十三川还是取了被褥来。
去见鹿饮溪的路上,边吐出口中的残血,边回头愤愤地骂:“老贱货!”可却小心地护着怀里的被褥,怕被雪沾湿,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鹿饮溪装作不知情,接过她手上的被褥。目光飞快地在她伤口上扫过,便匆匆撇开,只是轻声说:“以后我会保护你。”
这世上有了一个关心他的人。哪怕他形容狼狈,一无所有。而他面前的少女也似乎居心不良,可对方给了他冬夜里唯一的光。
申姜看着两人,猛然意识到。这与自己所知的历史完全不同——大体虽然是一样,可这点少少的差异,却几乎完全改变了两人相识的基调。
十三川是计划好的。
而鹿饮溪也并不是完全的善类。
起码他向十三川要求被褥之前,打量过她的穿着,少女穿的不比他厚多少。鞋子破了洞,成了开口笑,只用草绳绑着,不使其掉落。可他还是问出来。
那么,他真的对自己进门时,十三川就在偷窥自己的事一无所知吗?
或才,他只是看得太明白,知道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哪怕明明知道,可最终,两人在废墟一样的府门口,隔着门槛面对面站定,他还是许下了承诺,十三川脸上的喜悦,也是那么真诚。
她回去的时候,边走着边哭了起来。可能因为被打得太痛了。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在自己的人生中看到了希望。
这时候看着背影的鹿饮溪才终于有一些动容。
这样的冬夜,就是两个人纠葛的开始。
申姜一直以为,两人之间爱情。可现在却并不那么肯定了。他们更像是两个,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得到任何希望与温暖的人,相互依偎在了一起。
京半夏后来的描述,是事实。
但不过是,部分事实。
这大概也是,人回忆过去时必然会有的毛病。
申姜转身。
瞬间梦中的场景便转换。
她发现,自己站在赵氏大府中。她面前的,是赵家人晋见家神的场景。
只是这队伍里面并没有她。只有谷子和茶茶两人将要远赴蚩山。
她走在队伍的旁边,穿行在这些人中。
英女问事三件。与她白天参与的晋见中,所问的三件也完全相同。
赵家的神祇仍然自水面而来,不过梦中的他整个人模糊一片,看不清楚。
之后所问的三卦,也与白日里的三卦完全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大祭祀师引着谷子和茶茶走向湖中岛求赐福的时候,赵家神祇跟在谷子身边。而谷子被赵家神祇的宽袖拂过眼睛之后,才能看见他。
所以,当年是谷子带着赵家的神祇去蚩山。
申姜目送着那一众人向湖中岛去,陷入沉思,这次自己替代了谷子,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将去经历所有她应该经历的一切?
不久,她站在湖边,看着受赐福的茶茶与谷子跟着大祭司师离开湖心岛向外来。
赵氏人伏跪着,低诵着悠扬的颂文。面目模糊的赵家神祇止步在离她不远的湖面上,目送被自己赐福与庇护的人们离开。
就在她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听到赵家神祇的声音。非常短促的一声,啧?或者别的语气。
她回头看,不远处,原本模糊的赵家神祇的面容,竟然突然变得无比的清晰,而对方也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