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果然和申姜是一起从未来,回到现在。”京半夏垂眸看着桌上的水渍:“而在已经崩坏的那个未来中,我杀了十三川,也杀了赵氏阿茶。”说着,突地笑起来,表情温柔,又轻声为自已突然失笑而告罪:“抱歉。我近日总是如此。”
赵沉舟只觉得他此时尚能笑得出来,实是不可救药:“你从不懊悔?即使茶茶与你而言不过是个陌路,十三川呢?”
“我不会‘再’杀她们了。”京半夏心平气和,并不为他的态度恼怒,反而有些安慰他的意思:“你该知道,即是没有发生过,我自已也不记得,曾做过这样的事。”
“你是不记得。没有发生过如何能记得?但没有发生过,不代表你就已经不再是那个鹿饮溪了。你始终是你,从来没有改变。”赵沉舟凝视着他:“不论我说的事,你有没有做,日前赵氏大府的事,你做了不是吗?我亲眼看着你站在赵宁男身边,而她一个一个对那些赵氏子弟下手。”
他叹气:“于你而言,捻死一群蚂蚁和捻死一只蚂蚁,并未有什么差别。想来你也是不在意的。”
说着喃喃地说:“阿姜不该救你……我不懂……”
阿姜应该死了,可她还活着。他脑海中有许多自相矛盾的记忆。就是他的不解之处。
他记忆中,总许多场景交融,每件事,似乎有着许多不同的走向,结局也南辕北辙。甚至是他与阿姜的相识。都有无数个场景重合。
大约是他在梦境中,游荡太久。
毕竟,总有奇怪的东西,掉落在梦中。
每当一个世界崩塌,总有新的残影与碎片,如流星一般不段地坠落。
他在梦中看到了无数次的崩落。
他那时不记得自已是谁,所以对这些碎片中的发生事,哪怕看了,也无甚感慨。
可现在,一切他见过的残影中所发生的事,都变得清晰。
但同时,因为海量的信息又模糊起来。他甚至,都很难分辨,自已所说的这些事,是不是在同一个世界中发生的,到底是谁先发生谁谁发生。
不过,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发生多少事,残影重来多少回,都从来没有改变。那就是——阿姜不应该救鹿饮溪。
“她救不了你。”赵沉舟凝视着面前的人:“你自已也十分清楚。她救不了你。所以你才一次次地回去,避开她,阻止她。你很清楚,人天性如斯,不可更改。你是什么样的货色,根本不值得她死。”
京半夏坐在窗边的温暖的日光下,没有看他,仍只是注视着自已面前那盏茶。
赵沉舟以为,他会辩解。但他没有。
只是这么坐着。
总归,他是个疯子,看来是连辩解也不屑一顾。
赵沉舟沉声说:“你来若想杀我灭口,免得别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过更加证实,我的话。”
但京半夏终于开口时,却只问对于灭世这事,他还知道些什么。
仿佛他先前说的这些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话。
赵沉舟犹豫了一下便,便细细将自已知道的,俱都讲述出来。
最后道:“我日前才慢慢转醒,许多记忆浮现,虽然许多事,还云里雾里,比如,申姜怎么成了吴姜。更是毫无记忆。但如今看来,所有大事,应该都是碑中仙灵所致。如今碑灵被困于阿姜元神之中,并未有异动。且又听说,灭世的块残影已然崩解。大概,此难已完全化解了吧。”赵沉舟虽然对他并无好感,但事关重大,做为知道此事的两人,不应因个人恩怨而耽误大事。
见京半夏沉默不语。不解:“有什么不对?”
京半夏回过神,只淡淡喝了口茶。摇头:“没有什么不对。所有这些事,你不必与阿姜说。”
说完,便起身,叫曲尾下去将停在后面的马车驾到前门来。是要回去的意思。
赵沉舟见他这样,有些疑惑。
他到底干嘛来了?不是杀自已?也不是来抢阿姜?
作态?
可见京半夏果然起身要走。
他皱眉大步过去拦在对方身前:“你什么意思?”
站在阳光下的温润公子,看着楼梯之间,有一片衣角闪过,许久才收回目光。
只对拦着自已的赵沉舟轻声说道:“赵府的人,是我杀的。你将我知晓得如此清楚。更该晓得,我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冷酷无情,现如今,我已知晓,自已竟然会为了一个解闷的女子,如此不顾一切,落得最后泯灭于世不得好死的下场。照理说,我该现在便将她处置了,以绝后患。是看在她回来是为了救我的面子上,再加之,到底师徒一场。便饶过她这一次。但,也只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