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意难测,千变万化。
今日早朝皇帝还对走水之事不大上心,想要就此作罢。只是此事牵涉甚广,皇帝改了主意也未曾可知。
他们不再讨论云来酒楼的事,转而将话题落在林申的身上。
“哎?陈大人,林大人今日告假了?怎地殿前没见着,院内也没有他的身影?”
她确实也没瞧见林申。
允他的两坛酒都还在院外的树洞里藏着呢。
“要我猜阿,他定昨日吃多了酒,误了时辰,这会儿怕是还在屋内雷打不动地睡着呢。”
一经他们这样绘声绘色地调侃,原本蔫了吧唧的进奏院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平日枯燥乏味地生活全凭些调侃的玩笑话滋润着。
“什么误了时辰。他府内的小厮来报,说是林申昨日也去云来酒楼了,得亏他跑得快才没叫梁木砸着,命是捡着了,人跟丢了魂儿似的窝在屋内不肯出来。看来得缓上好几日呢。”
进奏院的掌事王逸闻声走来,他背手扫了一眼屋内七嘴八舌的进奏官,示意他们各自回座静静心抄抄报。
陈沅知隐隐地担忧着,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心里想着赶紧将手头的事做完,好亲自去一趟林申的府邸,再差小厮搬去两坛好酒,也算是探望过了。
墨块磨了许久,砚台的墨汁差些就漫溢到桌案上。她有条不紊地提笔掭墨,一笔一画地誊写着今日的朝报。
“陈大人,你随我出来下。”王逸冲她招了招手,转身迈出进奏院,在外边等着她。
王逸是进奏院的掌事,来进奏院好些年头了,在院内声望颇高。他与国公府有些交情,也是院内唯一知道陈沅知身份的人,故而格外担待着。
“府里的老夫人差人来请,说要大姑娘回府一趟,出了门往右拐,银荔姑娘已等在那儿了。”来得好快。
陈沅知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总有些人耐不住性子,这才什么时辰,她前脚刚迈出国公府,后脚就有人闹到老夫人跟前去了。
进奏院的大门宽敞,向门遥望,可以望见西南处的大半边天。一团乌青的云遮住了半个日头,只在边缘处描摹出金色的轮廓。
是风雨欲来之兆。
跳上马车,陈沅知并未即刻回府。她先是去了林申的府门前,碍于身份有别,只差了赶车的小厮送去两坛好酒和几句慰问的话。
林申的侍从瞧见有人上门探望,说什么也要请他们进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风过处,细弱的枝叶齐齐弯了身姿,又齐齐地直了回来。叶子凑在一块沙沙作响,听得人直打颤。
黑沉沉的天仿佛要塌出一个窟窿,若此时启程回府,不出一会就会落入雨点织成网罗中。
在林府躲躲雨也是好的。
“大人,老夫人那…”眼看陈沅知一脚跨入林申的府门,她虽哆嗦着紧跟其后,也不忘提醒一嘴。
老夫人那儿有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她再清楚不过了。既然有人心急火燎地沉不住性子,那便让她再等上一会。
“不碍事,且让她急着。”
银荔知晓陈沅知的言外之意,她捏了捏拳头,重重地点头:“急死她!”
林家府邸并不算大,进府后没走几步就到了前厅。林申听闻有进奏院的人前来探望,原不想起身的,听闻是陈沅知差人送来两坛酒,收了人好处,他才觉得不请人进府坐坐过于驳人脸面。
贴身伺候的侍婢恭恭敬敬地沏了茶,一柱热气腾腾的水一股子冲散了卧在盏中的茶叶。林申披着薄薄的外衣,出神地盯着盏中不断翻滚的茶叶。
场面一度寂静。
往日的林申,一张嘴叽叽喳喳的很是能说,大约是昨夜一场大火,他死里逃生后真真地被吓着了,眼下坐在椅子上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与往日相去甚远。
早知如此,便是冒雨,也不会在这多呆一刻。
陈沅知双手贴在膝上,尴尬地来回摩挲,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林大人可有好些了?”
明眼人都瞧见了,他颓然地坐在矮凳上,哪谈得上一个“好”字。可林申不说话,陈沅知也寻不出说话的由头来,随口问句安好,已是她能想出的最得当的话了。
林申抬眼瞧了一眼陈沅知,抿成一条线的嘴角立马往下垂,过了半晌,他才憋出话来:“陈大人,我人缘还算不错吧。”
陈沅知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还以为自己听左了,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她轻轻地抿了口茶,抬手间顺着衣袖偷偷地瞥了一眼林申。
林申是文人的才华武将的性子,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不似其他官员那般心思缜密。喜欢他这般性子的自然喜欢,心里介怀的也自然不愿与之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