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溪一开始还不明白黄宜安为何会突然提起她被册立为后一事,要知道,因为张澜的缘故,她们在宫里对此一向是避而不谈的,哪怕黄宜安每次都会将宫人们都支出去,只留阿梅近身伺候。
可是听着听着,张溪就慢慢地咂摸出味儿来了——黄宜安这是见她随着婚期的临近而变得喜怒无常、患得患失起来,故意拿这些话来开导她呢!
尤其是那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朝天翻地覆的生活,害怕自己无法适应这些改变而已”,更是如醍醐灌顶,让她一下子便找到了这些天以来越来越阴晴不定的情绪的症结。
说到底,她和黄宜安一样,都是害怕既有的生活被打破,对无法预见的未来怀着一种不确定的忧虑而已!
这么一想,张溪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她紧紧地握住黄宜安的手,一脸动容道:“安妹妹,我明白了!”
黄宜安见张溪一扫先前的躁郁颓唐,整个人似得欣然得雨的枯苗一般,立刻又活了过来,便也放了心,笑着点点头。
总不枉费她临时现编的这一段长篇大论。
皇宫什么样,皇帝又如何,其实她在入宫之前一清二楚……
不,其实她现在反而有些不清楚,尤其是那个与前世相比变化最多的皇帝……
想明白的张溪,开开心心地找寿阳公主要新婚贺礼去了。
既然寿阳公主那么大方,她总不能辜负对方的一片心意不是?不论是珊瑚插屏还是那斛东珠,哪一样都能让她的十里红妆再添光彩!
派头十足地嫁进李府,她不信自己打不出一番天地来!
……
送走了“枯木逢春”的张溪,黄宜安便预备将李太后交给她的宫务打理妥当,谁知她刚坐下,祁钰就一脸颓唐地进来了。
黄宜安连忙上前见礼,笑问道:“陛下今日怎地回来得这般早?”
最近新政推行得不顺利,祁钰往常都要忙到很晚才回来的,今日夕阳还好好地挂在西天上呢,这回来得也太早了些。
祁钰扶起她,敷衍地笑了笑,便坐在那里喝闷茶。
黄宜安心里一惊,却也不多问,只接过阿梅手中的扇子,亲自给他打扇。
两个人静默地坐了许久,祁钰抬手捉住黄宜安打扇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替她揉着手腕,笑叹道:“累了吧,歇歇。”
黄宜安顺从地放下扇子,由着祁钰给她揉捏手腕。
摇了那么久的扇子,确实有些手酸了。
揉了片刻,祁钰抬头笑道:“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笑容颓废而勉强,瞧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黄宜安的心不知为何酸了一下,然后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声音答道:“陛下要吃什么,我去小厨房里现做。”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祁钰搂紧怀里的人,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低声喃喃道。
还好,有这个人陪着自己。
还好,在难过无助时有这么个温暖的去处。“我同你一起去吧。”祁钰突然道,人也似乎一下子精神了起来,颓唐的双眸里有了一丝笑影。
黄宜安愣了一下,缓缓说:“好。”
想了想,又半真半假地嫌弃地嘟囔道:“不过,陛下可不能给臣妾添乱。”
皇帝心情不好,那她就再“坦诚”一些好了,伺候好了皇帝,她才有好日子。
女儿家的娇嗔让祁钰有一刻的晃神,等回过神来时,心中的郁郁之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朕准了!”祁钰哈哈笑道。
帝后二人便携手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的宫人早就见惯了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亲自下厨,因此习以为常上前见礼,谁知这膝刚屈到一半,就愕然发现从来都是“君子远庖厨”的皇帝陛下,这回竟然也一同来了,惊得慌忙伏地请安。
“都起来吧。”祁钰收起颓唐沮丧,颇为威严地说道。
宫人们恭声应诺,起身垂首侍立。
她们以为皇帝陛下只是心血来潮,过来巡视一圈,点几个菜就走了,谁知等了又等,竟然发现皇帝陛下拿起了刀、递起了勺、手忙脚乱地区分糖和盐……
宫人们惊愕得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老天爷,是她们的眼睛出问题了吗?为什么会看到皇帝陛下在灶台旁手忙脚乱地帮厨的惊天奇闻!
关键是,皇后娘娘还不时地指点抱怨一句,而皇帝陛下不仅不生气,甚至还在窘迫地笑了笑之后,认认真真地按照吩咐继续干活。譬如:
“陛下拿得了大刀,竟然对着一把小小的菜刀无能为力吗?碧下,臣妾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的!”
于是,皇帝陛下握紧菜刀,提气,对着案板上的芋头猛地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