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顺着陈太后的话,点了点头,低声叹道:“母后说得这些孩儿都明白,只是一时转不过来弯儿罢了。母后放心,二位母后的恩德,孩儿一直铭记在心!”
陈太后见祁钰没有一味地说假话敷衍她,而是肯跟她说真心话,心中也甚是快慰,温声劝道:“哀家说句陛下不爱听的,即便是陛下现在不准备选妃,那提前放出风声去也没有什么妨碍。
“李妹妹已经着钦天监择定了明年正月十六给皇后举办及笄礼,待这之后便要广选妃嫔以扩充后宫、绵衍皇嗣,因此如今准备起来,倒也不算太早。”
想想迁延近一年的立后,如今提前几个月准备选妃事宜也是应当的。
黄宜安默然不语,乖巧地垂首侍立。
祁钰却不能不勉强答应下来。
作为一个被架空的皇帝,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辞别了陈太后,帝后二人一路无语地出了慈庆宫。
秋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飘洒着,可是两人却已经没有了来时赏雨的心境。
陈太后的话,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在这里巍峨深沉的皇宫里,所谓天下最尊贵的皇帝与皇后,其实不过是两宫太后和朝臣摆在尊位上的两个娃娃罢了。
娃娃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吃,什么时候该睡……都已经有人替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们,就只剩下照章行事了。
等去慈宁宫给李太后请了安,二人便回了坤宁宫。
这一次,祁钰没有缠着黄宜安下厨做好吃的,只让阿梅等人将尚膳监送来的膳食摆满了桌案,便挥退了宫人。
黄宜安也无心给祁钰布菜。
两个人相邻而坐,对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琉璃瓦上,搅得人心绪不宁。
本就只剩余温的膳食,渐渐地变作冰冷,有的上面已经凝起了一层猪板油。
夜色渐渐地笼罩上来,本就因秋雨而阴阴的天色忽地彻底暗了下来。
阿梅忧心不已,在帘下恭声问道:“陛下,娘娘,可要奴婢进来掌灯?”
她不懂什么朝政权谋,只知道两宫太后都力主选妃,哪怕皇帝也无力反对,很快就会有新人进来与自家小姐分宠了……
屋内传来黄宜安的声音:“进来吧。”
听起来倒还算是平静。
阿梅略略放心,恭声应了声“是”,垂首迈步进去。
明亮温暖的烛光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渐渐地驱散了殿内的阴冷和黑暗。
黄宜安看着冷掉的御膳,吩咐阿梅:“把这些都撤下去吧。”阿梅低低应了声“是”,招呼红珠几个进来撤下御膳。
黄宜安则冲祁钰柔声笑道:“这时节吃冷食可不好。陛下且稍等,等臣妾去做几个热汤热菜来。”
刚刚给过她许诺的祁钰,面对陈太后名为劝和实为逼迫的“慈爱”,不得已屈服退让,肯定会觉得无法像往日那般从容面对她的。
她正好借机躲出去,让祁钰自己先整理好情绪,再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祁钰听黄宜安如此说,果然没有做声,只点了点头。
黄宜安便起身去了小厨房。
阿梅连忙跟上。
路上,借着雨声的遮掩,阿梅悄声道:“娘娘……”
阿梅话尚未出口,就被黄宜安一个眼神止住了。
坤宁宫有两宫太后的人,自然也有祁钰的人——虽然未必是为了盯着她。
她借口下厨躲出来,就是想让祁钰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清楚、做决定的,何必再絮絮叨叨烦扰他。
阿梅会意,遂不再多言。
黄宜安在小厨房拖延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解下围裙,重整了妆容衣衫,回了正殿。
阿梅则留下来安排宫人传膳。
黄宜安回到正殿时,祁钰还在独坐发呆。
烛光在夜风中摇摆不定,照得祁钰的侧脸亦忽明忽暗。
黄宜安在殿门外站定。
侍候的宫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垂首立在后面。
大约过了一刻钟,黄宜安见祁钰僵直的身体终于动了动,这才迈步进殿,笑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陛下且去净手。这秋雨夜寒凉,吃些热汤热菜正好暖身。”
很家常的话语,听得祁钰冰凉的身体渐渐地回暖。
“好。”祁钰温柔地笑应道。
黄宜安却从那从未有过的温柔里,看到了愧疚,以及前所未有的亲近。
这是一个机会!她心中暗想。
微微一笑,黄宜安亲自服侍祁钰净手用膳。
晚膳摆上了桌,两荤两素、咸甜二汤,还有一份阳春面。
很家常的饭食,却馋得祁钰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