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瑾又病了。
照旧是一番折腾,即使知道不管怎样,最后还是得喝药。他却像是永远不觉得厌烦一般,回回闹腾。直到段嫣被人请过来,他才摆着张不甘愿的模样,慢慢吞吞喝药。
“阿姐。”
段嫣在一旁翻书,她不耐烦看书,却喜欢时不时翻一翻。听到段嘉瑾出声,她也只淡淡应了声。
“阿姐。”段嘉瑾又喊她,段嫣这才撩起眼,看过去。
“二皇姐要去和亲了。”段嘉瑾说话没什么感情,说起段妘去和亲的事情,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但他特意在段嫣面前提起这事,又显得有些怪异。
段嫣挑眉,“怎么了?”
“你以后也要去联姻吗?”
段嫣翻书的动作停顿一下,而后又垂下眸子。
“谁知道呢?”
她这话说了像是没说,很是敷衍。段嘉瑾不满地皱起眉,一张苍白的小脸上神情难看。
昌平帝同意了戎族和亲的要求,和亲的人选,便是二公主段妘。
段妘尚未及笄,不能成婚。戎族那边却还是催得紧,派人过来传话说,可以先送二公主过去,待满十五后再在戎族那边举行婚事。
这个要求,昌平帝也答应了。
他对着戎族一退再退,像是毫无底线可言。
就算是先不成婚,该有的规格,昌平帝也没有亏待段妘。
宫里花了近半月的时间准备各种器物,陪嫁的队伍也都备好。
一眨眼便到了年末,段妘离宫那日,正是大雍喜庆的时候。
京都这座城,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也不会因为一个公主的和亲感到哀戚,大街小巷开始清扫门窗,处处欢声笑语,年味浓厚。
段嫣站在城墙上,她在这里送过出征的军队,如今送的是出嫁的段妘。
她看见戎族派过来的队伍里有个高鼻深目的人,腰间配的弯刀上镶嵌了硕大的红宝石。
在戎族,那样个头的红宝石被称为珂麓,意思是天赐,即神灵的宠爱,向来只有嫡系的王族才有资格镶嵌这样的宝石。
那个青年从见到段妘的马车的那一刹那,就翻身下马,站在了段妘的马车窗外。
他说了些什么,马车里的人没有回应他,他便一直在站在那儿等着,不挪步。最后被几个戎族人笑着推了一把,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启程时也紧紧跟在马车旁边。段妘离京, 宫中又到了年节的时候。
段嫣已经观察良湘许久,也从与他同行的人中发现几个可用的。于是趁着年节,她让含细送了棉袍米肉过去。
收服人心的事情急不来, 好在这数月里,段嫣一直都做得不错。良湘那群人中, 其余人虽然没见过段嫣, 却都对这个心好的大善人印象极好。
含细派去送东西的人回来后,还带回了良湘的话。
他们不知晓段嫣的身份, 只以为是普通京都权贵。西岭那边出来的人,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尤其是在临近年节这样的日子, 就对段嫣这个大恩人格外的热情。他们想要答谢段嫣, 于是便问去送东西的人, 能不能见段嫣一面。
西岭实在没有什么男女大防, 那儿的女子入夏时穿的短衫连腰肢都能露出来。所以这群人一时也没觉得自己这请求提得不合理。
含细面色不渝,段嫣却是笑了。
鱼上钩,便可收网。
良湘出身西岭,对西岭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戎族。而且相对于戎族, 良湘无异于更受西岭人的信任。西岭因为流民军队流离失所的人千万,他们流落四方,便只是被人瞧不上眼的流民。可一旦良湘将他们聚齐起来, 这便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在年节前, 段嫣又出了宫。
还是当日的那间茶馆, 良湘早早地就站在外头等着了。想着段嫣那日将茶馆包了,或许是生性不喜人多,良湘便咬牙决定也将这小茶馆给包下来了。这些时日段嫣送过来的东西够他们平日里的开销,省下来些包个茶馆, 勉强也能行。其余几人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们知道自己那位恩人身份高贵,不喜同人混处一间茶馆也是正常。
“湘子,你说大人真的会来吗?”茶馆外一生得高大的汉子用肩撞了撞良湘,说话间时不时地往路上瞅,“我听说京都这边和咱们那儿不一样,男女之间讲究着呢。”
良湘站在茶馆外,长腿蜂腰,一张脸生得俊俏又带些稚气,引得一众姑娘婆子回头打量,目光热烈得很。听到猛三儿的话,他挠了挠头,看了眼不远处那群眼神放肆的姑娘,迟疑道:“我怎么觉得这儿同咱们西岭差不多啊?”
“想那么多作甚,”茶馆里又走出来一个人,面带病气,年龄更长一些,二十七八的文士模样。他穿上了棉袍,学着京都人过冬的架势,将两只手都揣进了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