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历,你说啊,泰清是不是同皇姑姑很像?”
这话太过危险,李历不敢说话。
昌平帝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人回答自己。
“像,也不像。”
他声音很飘忽,如同梦呓。
“但那又有什么干系呢?总归是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若像皇姑姑那般遇上那样一个人,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也要栽进泥泞里的。”
李历心神俱震,昌平帝这番话蕴含的信息太大了,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李历腿开始发软,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忍不住抬头去偷看昌平帝的神色。
一抬眼,却看到昌平帝正偏着头死死盯住他。
帝王的那双眼睛冷极了,像在看着一个死人。李历就那样直愣愣地呆在原地,忘了动作。
他想起了还没进宫,四岁那年的深冬。掉进一口井里,井水冰凉刺骨,一个劲的往他口鼻里灌。无处藏躲,无法求救。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死亡的感觉。
……
段嫣在用晚膳的时候,含细脸色难看的从外头进来。她本想说什么,又见段嫣正在用晚膳,就止住了话。
“发生何事了?”段嫣放下筷,拿了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李历,没了。”
段嫣拿着帕子的手一顿。李历没了。
他生前是昌平帝的亲信, 这宫内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忽视他。但他死的时候,却是悄无声息的,或许连个体面葬身之地都没有。
含细只知道李历被昌平帝处死, 却不知道将尸体扔到哪儿去了。
宫里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地方。管你是小宫人,还是嫔妃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都有可能下一秒就被赐死。
这地方人命不值钱, 每一块转头都染着血。
段嫣没了继续用膳的心思。她再一次开始想昌平帝到底要做什么,突然回宫, 又突然发了疯一样处死了跟随在身边多年的亲信。要是李历这个人有问题,那他压根就活不了这么久。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昌平帝杀了近百个宫人之后,又杀了李历?
就算他发现了自己与明城的关系, 也不至于这般行事。
段嫣隐隐想到了什么, 可又隔着一层雾似的摸不着, 看不真切。
很快过了年节, 又到了上元节。
因着这是昌平帝刚回来不久后的宴会,所以也办的格外盛大。宴请重臣,宫内齐聚。
模样精巧的灯挂在檐角,远远看去就像是天幕落下来的星子, 缀在了雍皇宫的各个角落。廊边特意挂上了青纱,微风吹动,薄纱飘拂, 配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和正在飘落的雪粒子倒是有几分仙气。
殿内舞女手脚上带着金玲, 修长的肢体舞动时会响起阵阵清脆铃声。
夹杂在琴声鼓声箫声之中, 煞是好听。
段嫣对歌舞不感兴趣,可在这种宴会上却也是没有办法,只是百无聊赖地保持微笑,仪态端庄坐在那儿, 作出一副正在欣赏的模样。
宫婢托着小盏,有序走到每个席位置酒。
段嫣身后也走过来一个宫婢,她恭敬地举着小盏,要放在段嫣面前。含细不动声色往前一站,止住了那宫婢往前的动作,她笑着顺手接过那盏酒,“行了,你回去吧,殿下这边等会儿就不用派人来伺候了。”
宫婢十分顺从地点头,看不出什么异常,转身离去的时候,嘴角却悄悄勾起来。
身后,含细正把那盏酒放在离段嫣远一些的地方,她抿着嘴笑道:“殿下还是少沾酒得好,不过,说起来这回赐下来的酒,倒是格外香啊。浓而不俗,雅而不素。”
顺着含细的话,段嫣扫了眼那酒盏,上面清亮的液体正在烛灯下泛着光,波光粼粼的。酒香却是是妙,即使隔着这么远,她还是能闻到味道。不知道今年的酒是哪家贡上来的,比之去年更香一些。
段嫣喝不得酒,占了一点儿便是烂醉如泥。是以含细看她看得紧,一点酒都要挪得远远的。但案几上的菜都有些凉了,含细便用小签子挑了点瓜果,放在了段嫣面前。“您先吃些,开开胃,等会儿饿了再吃旁的。”
段嫣没说什么,倒是吃了一点。
昌平帝坐在高处,他隐晦地看了眼段嫣。酒盏放在离她最远的地方,显然是不打算动。他眼睛闪了闪,站起身举起手旁的酒盏,道:“上元佳节,众爱卿莫要拘束,来,痛饮此杯。”
昌平帝很是痛快地喝下了这杯酒,在他起身的时候,含细就手速极快地提起一旁装着茅桃汁的小壶,倒满了一个杯子。段嫣见状,直接拿着这杯茅桃汁站了起来,朝着昌平帝那边躬身行礼,然后以水代酒,长袖掩面饮了茅桃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