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实汇报般的口吻。
梁昭忽而油然地感慨,感慨他幸好当年从了医,没有袭父亲的资本行当。一个人的天性有基因使然,但后天补丁无疑更重要。
听着他在对面絮絮叨叨地说,她终于领会到,他比顾铮值当在哪。值当在有颗甘于烟火气的凡心,在那份骨子里的归宿感,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寒夜,迢迢千里,会下意识问她,
冷不冷……
“顾岐安,你现在好像有点向谭主任靠拢的潜质了。”
有人因她的打断施法愣了好久神,“夸我呢?”
“没有。谢绝骄傲,你还早得很!”
时下已是深冬,对话到这里,窗外簌簌地落起小雨。灯光在风里像一处黯黯的炉火,泼在地上,为夜归人。
像早场电影,落幕出影院,夜色深处打着个大大的“未完待续”。
饥肠辘辘的梁昭突然想念起三黄鸡。每年年关,她都要去城隍庙烧头香撞头钟,顺便到和丰楼买三黄鸡的。
家的意义,永远在异乡更丰满深刻。
顾岐安说,“毛毛,回家罢。
我等你。”
*
返乡那天正值公历新年,梁昭下午到的,等了半个钟头顾岐安才姗姗来迟。他同她抱歉,去陪丁教授复诊了,报告下午出来的。
“还好嘛?”
“嗯,有惊无险。”
来人着一袭西装外罩海军大衣。看她穿得单薄,出站的时候,把大衣披到她身上。也说,呵气成霜的天气,手最好的归宿是口袋。
随即把她的手袖到口袋里。
梁昭:“诶,怎么是你的口袋呢?”
顾岐安耍赖,“谁的口袋不是口袋!就你这么个上赶着冻死的穿法,削薄薄的面料,管屁用!”
十指扣到一起,角力间,梁昭触到他无名指上一圈戒环。她笑,“看来有些人试图霸王硬上弓?生米煮不熟,干脆夹生着嚼。”
“煮不熟也好,别再来生米煮成熟饭的情节了。”
顾岐安话里有话,送她上副驾时,他手扶着门框,身子低低俯进来,“前几天我们科里一个女同事因为流产告了假,虽然这时候再说这些没多大意义,但看到她,难免就想到你,想你为此受过的苦。”
甚至不必去亲眼目睹那两张流产报告单,不必亲耳听她描绘,也能切身共情;
或者不妨说,他宁肯想象也不愿她鲜血淋漓地口述,毕竟他除了一句“疼吗”,别无他法。
彭彭才从宠物包解禁出来,落到梁昭怀里,又被包围了。
顾岐安垂首封住梁昭双唇,前襟挤着她,狗崽子难免抗议,吠到某人烦了,捏起她后颈就挪到一边去。再追着昭昭问,“你想我吗?”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有个不断为之追逐的答案。
梁昭缩着舌头不肯他尝到,于换气间隙里说,“干嘛执着于这个,留点想象空间不好嘛?”
“不好。过日子不是拍电影。”
“谁要和你过日子?”
“那不然呢?”风里有料峭的寒,也有他淡淡的烟草味,“你还想和谁过?”
等他当真问到点子上,她又词穷了,心下也唏嘘,到底克星啊,逃不开躲不过,好像这辈子就绑定他了。
舌头被他狠狠裹走,梁昭以咬还击,绵绵血腥在嘴里化开。顾岐安甫一撤开,突然听她承认,“想你。每天都会想,满意了吧……”
说罢,眼瞧着某人怔在面前,再度亲上来的时候,就是风卷残云般的急相了。
“口红都啃光了呀!”
“谁啃口红!我只想啃你。”
“……”
车子开回顾岐安住处,是一间很实用的单身公寓,麻雀小,五脏全。他这几个月都住在这里,没往屋里堆砌太多,连半边沙发都罩了防尘罩,阳台上的晾衣架也用多少拿多少。
总之,随时准备走人的架势。
梁昭还在玄关处换鞋,就闻到厨房里浓郁的香气,他在煲汤,从早起就开始煨的蹄髈汤,咕嘟滚着泡沫。
于是,有人五脏庙很诚实地响了。
顾岐安闻言好笑,回头来拨她额发,“饿了?”
“嗯,主要香港人的口味着实吃不惯,每天都好馋本帮菜。馋到恨不得长翅膀飞回来。”
“那去洗手,十分钟开饭。我还特为买了白斩三黄鸡。”
“确定?下午三点,当中饭还是晚饭?”
换好鞋的人又踅回来,挨到她近前,语气不无暧昧,“对我来说是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