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_作者:梁仝(20)

2021-05-02 梁仝

  毫无防备的人被气流误伤了,职业龟毛地吐槽她,“100万唾沫星子的病毒核弹。”

  “对不住。你权当你女儿借我嘴巴打的罢。”梁昭抽两张纸巾捂口鼻,起了鼻音,难得的软糯调子。

  “你哪怕多穿件秋衣都不至于遭这个活罪受。”

  “也可能不是冻的,是我们家梁女士在念了。”梁昭放下纸巾露出那揉得麋鹿般的红鼻子,侧身来凝视顾岐安,眉眼清冷,“丁教授今天傍晚来电了,打给我妈的。具体不清楚她们聊了什么,但很明显,并不愉快。这也是我们母女起冲突的导.火.索,或者不妨说,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我知道。她下午先来电话找我的,只是我在手术没接上,……,早清楚顾丁遥是个簸箕嘴搁不住事,一旦叫她知情,不出三天能闹得巷子里的野猫野狗都晓得……”

  电话是下午四点多打的。彼时顾岐安给老纪当副刀,正在手术室。

  长在Willis环里的动脉瘤,难度超高尤为凶险。从业至今,不管手术大小,难度几何,老纪都乐于让徒弟跟着手边实操。唯手熟尔四个字说来简单,其实背后心血,也只有千锤百炼更能概括。

  顾岐安以往跟着他,真金不怕火炼,表现都没得挑。偏偏这日不在状态。

  手术开始没多久剌破了无菌手套,不出几小时,又来,止血钳碰掉地上了。都不是致命错误,类比起来仅仅和开车违停差不多。

  但理所当然的小纰漏越不断,越有大患。

  老纪问徒弟是否需要歇歇,顾岐安凭着直觉摇头否掉,也说老实话,他自己都拎不清怎么了。

  随即内线接电话进来,对方知会顾医生,说你母亲有要事找。丁教授打儿子电话始终未果,干脆找医院讨人了。

  全程心不在焉的人在那一秒,不仅十有八九猜出母亲找他是为何,也豁然了自己这般恍惚失神,是因为什么。

  他是每天同生命责任“交易”的医生。或者倒不如说,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遗憾的死亡能免则免。

  又何尝不知晓梁昭肚子里那条生灵的得来不易?再是个意外,也依旧珍贵,在某种程度上。

  而这个困惑点在心头悬悬萦绕多日,像乌黑的积雨云,终于在那下落成了雨。

  所以顾岐安才决定今晚来找梁昭,无论后果怎样,他给出的态度是,


  “我有责任建议你生下来。”

  是的,建议。最终审判权他还是交付给她,

  “毕竟你才是孕育这孩子,带他/她来世上的直接人。”

  车厢外的雨势又变大了。水珠子密匝匝落在挡风窗上,雨刮器刮掉歪七八扭的痕迹,左左右右、周而复始。

  梁昭静静端详面前人的认真,觉得新鲜又违和。顾岐安何人?安逸堆里养大的二世祖、惯会逗她生气的伪竹马、他师傅眼里难得的饱学之才,撇开这些林林总总,她和他来往的时候,只光记着一点了,

  就是他始终是个浪荡子。

  这也是她起初选他的根本原因。

  一则认识的人,安全;二则他也没可能赖上她,还是安全。

  结果此刻他却诚恳地这般。梁昭脑子里无端跳出个词:从良。

  想到也就跟着笑出声了。某人不知就里地要替她换瓶子,她手上那瓶已经不冰,梁昭乖乖交换后,顾岐安直接旋开瓶盖,咕咚了几口。

  趁着这个岔子,他仰头间,余光把梁昭脸上的掌印看了个十成十。

  顾岐安如实评价,“你母亲下手不把你当亲生的。”

  “还肿嘛?”梁昭翻下遮阳板照照脸,有一句下文没说,她其实能共情梁女士。只是这么些年,习惯了万事都自己扛的处理原则,总总如此。才会在突发变故前,忘了最起码的沟通方式。

  她的骄傲是绝不叫梁女士焦心思,偏偏这回,适得其反。

  “我看看有没有发炎……”顾岐安说着,单手扣住她下颌朝自己,定定地凑上去。

  “哪有那么夸张?”梁昭甚至狐疑这个人趁机揩油。而事实是他可正经了,那种工作上接诊般的正经。咫尺的距离,能看见他下唇湿润着,潮有那乌龙茶的水渍。

  她本能地用纸巾蒙上去。

  顾岐安:“……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张纸刚刚揩过鼻子。”

  “有什么要紧?你还给我口……”

  !!!

  禽兽披上衣冠就不作禽兽了。某人手掌盖住她嘴巴,不准她继续妄言。

  再找点话题粉饰眼前的尴尬,“一会儿油送到了,我陪你回趟家。或者,可以的话,叫上丁教授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