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_作者:尾鱼(254)

2021-05-15 尾鱼

  西安这座城市,于他,始终是生疏的。

  虽然他的户籍显示是“西安”,但他的童年是在由唐县城度过的,那之后很彻底地搬了一次家,再然后才搬到的西安:大城市的好处是人与人之间住得再近,距离都是远的,同一个小区,哪怕对门,住上个三年五载,都可能依然相见不相识。

  林喜柔应该喜欢这样的地方:搬一次家,蜕一次皮,几次过后,她就能新生了。

  视线里,街景不断变换,有时崭新,有时古旧,有时又是陈旧。

  ……

  熊黑有电话进来,他接起之后听了会,说了句“好的”。

  再然后,一抹车头,改向了。

  车子掉头的幅度很大,炎拓奇怪:“怎么了?”

  熊黑没看他:“带你去个地方,你估计不知道咱们在城里还有这么个窝点呢。”

  又扬高声音:“冯蜜,你知道吗?”

  冯蜜的声音懒懒的:“知道了,你只管带我去就行。”

  ***

  又是一个窝点?

  炎拓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定位。

  他从没来过这儿,是在西郊,这一带原本是老工业区,工厂扎堆,环工厂又建了很多职工家属楼,后来随着城市的发展,很多住户搬去了更好的小区,这些家属楼就渐渐空置、等待拆迁改造。

  而今改造应该在缓慢推进中了,炎拓注意到不少墙面上都画了白粉圈,里头写着大大的“拆”字。

  车子七拐八拐,最后在一幢家属楼前停下,熊黑低头解安全带:“一楼,尽里头那家。”

  炎拓下了车,仰头看家属楼,这楼太老了,墙面上都斑驳得掉墙皮,电线像蛇一样,从一家的窗户爬到另一家,要不是有一两家还亮着灯,他真要怀疑来的是栋废楼。

  他有一种穿越回八九十年代,不,六七十年代的感觉。

  换人来这儿干什么呢,难道蒋百川他们已经从农场转移过来了?

  熊黑招呼着炎拓走进楼道,冯蜜慢悠悠跟在后头。

  楼道灯坏了,熊黑打亮手机电筒照明,越往里去,积年的霉味儿越重,炎拓看到斜倒在地上的、上锈的自行车,打碎了的泡菜坛子,流出的汁液早干了,在地上洇出一大块白渍。

  尽里头的那扇门上,贴着白色的丧葬挽联。

  ——一病辞尘离故土,全家落泪哭亲人。

  挽联也已经有年头了,边角处卷起,在手机光的映照下,分外瘆人。

  炎拓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停下脚步:“不是,这儿……”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枪硬邦邦顶上后腰,身后传来冯蜜叹息似的声音:“炎拓,林姨的交代是,只要你反抗,我尽可以开枪——你可配合着点,我心里是舍不得,手上不一定啊。”

  炎拓头皮一麻,但很快反应过来,强作镇定,笑着看熊黑:“熊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熊黑掏出钥匙开门,答非所问:“这儿是我们干脏活的地方,上次办了个找茬的,妈的不经打,三拳两脚就死里头了。”

  说着推开房门,又揿亮了灯。

  身后有枪,炎拓不得不迈进门来。

  是间差不多已经搬空的屋子,只留了张破沙发和几把椅子,屋角堆着高高的、脏污的一次性餐盒以及各种零食袋,有只张皇的老鼠被声响惊动,扭动着尾巴,唧地一声就窜没了。

  屋子是水泥地,中央用白粉画了个圈,里头有烧灼过的痕迹,圈里还散了几片半焦的纸钱碎。

  除此之外,这屋里还有什么不对劲的……

  几秒钟之后,炎拓反应过来。

  这屋子没窗。

  所有本该是窗的地方,都用砖头封死了,另外加抹白灰。

  熊黑说他:“你,往前走,别挨我们这么近,对,往里走。”

  炎拓走到屋子中央,小心避开烧纸圈,然后转过身。

  冯蜜背倚着门,很闲散的姿势,但手中乌洞洞的枪一直朝着他,熊黑抱着胳膊看他,目光阴晴不定。

  炎拓心中狂跳,脸上却只作好笑:“熊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熊黑打断他:“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你心里有数,我反正是不知道。你如果没问题,也不用紧张,就当是过来逛的——林姐说,你不用回去了,我只好把你请这来,具体什么事,等她来了,你们自己搞。不过呢,得委屈你一下,进来的人,可不能这么摇手大摆的。”

  边说边弯下腰,打开鞋柜门,从里头拿了团实心塑料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