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_作者:尾鱼(30)

2021-05-15 尾鱼

  他不认识聂九罗,因为从头到尾都没在光亮处见过她,只在黑暗中迎头撞上她插过来的铅笔,笔头尖锐无比,以至于那一瞬间,都未曾感觉到疼痛。

  “我刚才交代的,都清楚了吗?”

  刚才交代的?狗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清楚,你说要出去一趟,让我看好孙周和这个女人。”

  “看好就行,别动人家。”

  狗牙赶紧应声。

  这场景太诡异了,聂九罗头皮发麻:怎么不管是炎拓还是狗牙,都不提包扎伤口的事呢?这是戳瞎了眼啊!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但炎拓总觉得还有些不放心,他往洗手间里巡视了一会,试图找寻出疏漏或者隐患。

  末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聂九罗身上。

  她就是了,最大的隐患。

  他拿了卷宽胶带过来,走到聂九罗身前时,哧啦一声撕开一长截,然后蹲下身子。

  聂九罗下意识侧头避开:“我不会叫的,这旅馆没客人,你又留了人在这看着,我没那么蠢。”

  炎拓不吃她这套:“聂小姐,你很会说话。狗牙这段数,经不住你花言巧语,还是封上的好。”

  聂九罗心里骂他眼瞎:他还当狗牙是好鸟、怕她忽悠狗牙?他自己都被狗牙忽悠瘸了。

  不过想想忍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她乐得装聋作哑、看他们狗咬狗。

  她转而做另外的争取:“那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

  中午看庙,没顾得上吃,晚上被绑,没机会吃,已经饿两顿了——换了是别人身陷囹圄,或许会茶饭不思,她不,总得吃饱了,才有精力跟这些恶人磨吧。

  炎拓跟没听见一样,径直用封箱带贴住她的嘴,为防松脱,还用手掌往两边用力压按了一回。

  聂九罗皮肤薄,被他这么用力一按一松,脸上回血,透粉绯红。

  走之前,炎拓回答了她的话。

  他说:“我看你长得挺耐饿的,少吃几顿死不了人。”

  ***

  车出旅馆,炎拓打开导航,直奔板牙村。

  人不能不明不白被阴,总得知道个子丑寅卯。

  ……

  他没敢把车子开进村,停在距离很远的地方,然后步行过去,每一步都谨慎,唯恐露了行迹。

  行经白天的小树林,借着月色,远远看到对面来了条人影,炎拓一闪身就避进了林子。

  那人毫无察觉,不紧不慢地继续朝这头走,人没到,声音晃晃悠悠先到。

  “八国联军已经打到村口了,猪都被他们牵走了,我感觉,真不能指望老佛爷了。”

  是马憨子,手持汤勺,正在“打电话”,向臆想中的上级汇报工作:“师长,我们已经加派人手,日夜巡逻,绝对绝对,不能让洋鬼子打进板牙。”

  炎拓无语。

  经过白天那一闹,他基本可以肯定这马憨子确实是个傻子,傻得还挺繁忙,白天打鬼子,晚上斗西洋。

  马憨子继续说着话,忧心忡忡从炎拓身边经过:“是的是的,我尽快联系义和团……”

  炎拓觑着他走远了,从树林里出来,一路快步进村。

  ***

  晚上,有灯光坐标,看得更分明:整个村子,只一处亮灯。

  亮灯的地方不陌生,就是村东的平房,里外两间都雪亮,窗户半开,炎拓还没到近前,就听到了哗啦啦的垒麻将声。

  他猫着腰,先凑近里头那间,透过窗户往里看。

  是那个白天诓他搬腌菜缸的女人,正拿打火机点手里的线香,外屋传来嚷嚷声:“华嫂子,快点,等你开局啦。”

  那女人显然就是华嫂子,她搁下打火机,吹燃了香头:“就来,就来,等我给雨大爷上柱香。”

  边说边转向一侧的神龛。

  炎拓也看向神龛,老实说,供神有关二爷,有观音菩萨,他还从来没听过什么雨大爷风大爷——待看真切了,更是一头雾水。

  神龛里供着的是个青铜鼎,只有烧水壶大小,看成色,显然不会是真的,八成来自义乌小商品市场。

  华嫂子拈香三拜,嘴里喃喃有声:“雨大爷,您保佑,内场外场太平无事,青壤结穗,开花见果。”

  拜完了,显是心急打麻将,草草插上线香,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屋赶。

  炎拓轻手轻脚,又转向外屋的窗边,一眼看去,心中猛跳:这屋子里,绝大多数都是“熟人”。

  入目是一张牌桌,三缺一,单等华嫂子入座,牌桌后是一张板床,凉席都还没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