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规格在江阴算大。
东西朝向的两个大房间,中间还有大堂,大房间里一边是三桌麻将,一边是几桌棋,原先是只有棋的,但奶奶去世以后,爷爷便添了几桌麻将,因为那会儿奶奶最喜欢打麻将,时常到拐角处的麻将馆打到夜里才回来,而爷爷便坐在门口等着她,有时太晚了,爷爷便去那边接她。
一周总也有那么几次,爷爷做好饭给奶奶端到那边去。
爷爷时常笑奶奶,那会儿学习都没有如今打麻将废寝忘食,而奶奶便笑着狡辩,麻将是预防老年痴呆的运动,比广场舞都厉害。
爷爷总一笑置之。
后来时芊也问过爷爷,为什么要在奶奶走了以后才把麻将馆开在家里,如果是以前开,奶奶不就可以在家里玩了么?
爷爷说:奶奶平常不爱运动,去麻将馆那段路可以让她锻炼一下,多活几年。
要是麻将馆开在这边啊,奶奶每天可是真的没日没夜了。
时芊打扫麻将馆的时候,比以往还细心。
擦过桌子上被磕碰的一个角也可能会触碰到一些幼时的回忆。
打扫完茶室已经晚上九点半,时芊带着小严去陈嫂那里吃了两碗馄饨。
在吃完之后,她才拿出一笔钱递给小严,说了自己的打算。
小严在茶室帮忙也已经半年,听她这么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但她吸吸鼻子把钱又给时芊推回去,“芊芊姐,其实从你去北城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但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不应该一直待在咱们小小的江阴县,你这么漂亮,又在北城上的好大学,大城市才适合你,但我就是舍不得你,也舍不得茶室。”
时芊沉默地听着,风把沙子吹进她眼睛里,她的眼尾泛了红。
小严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时芊笑:“往后你来北城,就找我。”
“好。”
隔了会儿,小严问:“芊芊姐,你什么时候走啊?”
时芊:“半个月后吧。”
她需要收拾整理这边的东西,也需要整理自己的心情。
小严忍着哭腔说:“好,到时候你来我家吃饭。我让我妈给你包青团子吃。”
时芊摸了摸她的发梢,“嗯。”
一滴泪从她眼角落下。
纵有再多不舍,都要跟这里告别。
这里的一草一木皆见证了时芊的成长,她幼时吃百家饭,长大后又承蒙这里的长辈们照顾,才能在时光年未曾料理爷爷丧事的情况下将爷爷依照习俗大葬。
未曾想有朝一日还得回到那个不喜欢的地方去,当真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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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离时芊住的地方就隔了一堵墙。
从茶室往后饶有一所小院,时芊原来跟爷爷就住这边。
她把小严送回去以后又走过青石板的小路,绕了最古老的琉璃巷回来。
回家之后稍微洗漱一番已经十二点多,她躺在房间的床上发呆,忽然手机微震。
【念念,还能再见吗?】
时芊瞟了眼,直接把手机关机。
然后将手机塞进了抽屉。
她心里疲惫又厌烦,又拿定了主意段时间内不理那颗暗雷,随他如何去做。
这会儿关了手机睡觉,倒是睡了个好觉。
次日她先给茶室打印了闭店的通知贴在门上,然后联系了收桌椅打算开店的李哥,让他把店里的桌椅都搬走。
有许多爷爷奶奶都来问她,以后就不开了?
还问她以后要去哪里?
她说去北城。
爷爷奶奶们也都知道她的情况,叹了口气后叮嘱她去了那边跟父母好好相处,毕竟还是亲生的父母,让她乖一点,好好生活。
时芊一一应下。
单整理茶室的事宜,时芊就忙了五天。
等到五天之后,她才算是歇了下来。
生活回到正轨,她清早起来去西街的早摊吃一碗清汤面或是云吞,然后再往前走走去花店买几支鲜花回家剪花枝,插在漂亮的瓶里。
然后拎把摇椅坐在小院的桃花树下晒着四月的太阳昏昏欲睡,等到傍晚她便出街去饶几圈,途径奶奶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麻将馆听着里边的老太太们操着一口浓郁的江阴方言嬉笑调侃,偶尔被人看见了也会招呼她玩几局麻将。
她便进去玩到十点多。
看着赢的差不多了,她便给几位奶奶喂喂牌,麻将桌上顿时又和乐起来。
这便是她一整日的生活。
好像在某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