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做手术不需要多少钱,后续的理疗、调养、饮食,都要花钱。方灼让小牧在手术室外等,自己回家整理一下东西,顺便把叶云程的存款带过来。
坐公车回去的路上,方灼已经没什么强烈的情绪起伏了。她看着道路两旁还干枯的绿植,迎着缕缕吹来的春风,感觉心境和小区里的那潭湖水一样,只有轻微的波动。
她在楼下的小仓库里翻出了一个尼龙袋,拖着回到楼上。
出租屋里弥漫着浓香的卤味,食材还那么摆放在桌上。
方灼过去将门窗关紧,检查了一遍灶台阀门和电器开关,确认安全后,回到厨房,煮了一锅饭,又打了两碗卤味到保温盒里,准备带去医院给午饭,剩下的暂时存进冰箱。
她记得叶云程会把钱跟账本放在一起,藏在柜子的抽屉下面。进了卧室,先有条不紊地把衣服整理出来,再蹲到地上,翻找抽屉。
东西找得很顺利,零散的钱被夹在账本里,她抽出来后仔细数了下,总共只有一千二,是留着日常买菜用的。边上有一张银行卡,方灼不知道密码。
她又从头快速翻查了遍,看看有没有遗漏。
这个账本已经用了很多年,到最近才被频频使用。
叶云程的经济来源十分简单,早年只有代课和各种补助收入,支出更是单调,除了购买食材几乎没有别的收入。
方灼一直有点疑惑。叶云程一个人生活,平时基本不买多余的东西,连家具都不换新,为什么刚遇见自己的时候,会那么窘迫?除了最后转寄到学校的那笔钱,没有多余的存款。明明刘叔对他一直很关照。
方灼往中间翻了翻,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方逸明,后面是一串银行账号,再紧跟着是各种零零碎碎的打款金额,从几百到上千都有。刚开始是几个月打一次,后来国家扶助力度大了,他也变成一个月打一次。偶尔因为自己生病中段过一段时间,但一直坚持了下来。直到那次给方灼寄信,请她回去扫墓为止。
之后几个月的钱,他存着给坟墓做了次翻新。
方灼高垒着的情绪彻底崩盘了,被一场横空掀起的海啸所吞没。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能收叶云程的钱?
第48章 一颗小太阳(“你怎么可以收他的钱!你...)
方灼回忆和方逸明十几年来的关系,总是冷漠疏离中带着无法言说的复杂。
每次以为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也不会因为他有任何的波动,可一旦他的名字出现,就会给方灼带来最糟糕的情绪,让她瞬间方寸大乱。总是这样。一直这样。
如同有一根绳子从她心脏的最深处连接出来,绳头随意地丢在路边,只要方逸明路过就会踩上一脚。随便扯一扯,就能造成比别人高十倍、百倍的伤害,将她的世界分崩离析。
为什么呢?
她明明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还是会对方逸明留有那么一点点的期望?
可笑地想想,亲情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的奇妙并不在于血缘的联系,更不是什么心有灵犀的感应,而是社会环境日积月累、根深蒂固的观念影响。
方灼始终无法对这个人的绝情保持无动于衷,是因为她曾经是那么恳切地希望他能够疼爱自己,希望自己可以获得这世界上多数人都应该拥有的东西。
她用了十几年才明白,所谓血缘亲情,只是一种社会的规则,以及自我情感的寄托。明白却无法释然接受。而方逸明似乎天生就懂。
他不将方灼视为自己的规则,也不想在她身上寄托自己的感情,所以方灼对他而言,只是个比陌生人稍耳熟一些的名字而已。
方灼坐上去方逸明单位的公车时,脑海中飘过的全部各种冷酷的想法。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后车厢,手中紧紧抓握着吊环。
窗外的树影和车流一道道掠过,摇晃着的车身也打翻了她心里的调料瓶。
方灼回忆起小时候与方逸明匆匆见过的几面。
由于太过稀少,她记得十分清楚。
方逸明偶尔会回乡下看望老太太,寥寥数次,方灼都会躲在门后偷看他。
少不更事的时候怀揣着许多孺慕,以及对他那种光鲜生活的崇拜。
方逸明有几次见到她,逗弄地朝她招手,给她递糖。
方灼现在细思,觉得他当时的态度或许跟溜猫逗狗没什么两样。方逸明大概也觉得她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不值得疼爱,远远看一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