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乾勇对这个自己生的孽障声声控诉,“你不考大学,老子由着你,反正你次次月考那点分数也考不上;送你去国外,你拿着老子的钱没去报到,在欧洲玩了一年,英语不行这理由也算过得去;现在你是在中国吧?你不用说英语吧?你去大专给老子混个学历,不打架不惹事就安生地混到毕业,这他妈比老子当年挂着一身布条到处推销难很多吗?”
贺晖懒散地把头靠在门上,不说话,说再多也没用。
贺乾勇唾沫横飞,“你东一趟西一趟,瞎混到21岁,别人大学都毕业了,你还是个高中文化,老子的公司是一个高中文化能接下的?”
他的话刚说完,缩在沙发上的年轻妻子抖得更厉害了。
贺晖瞥去一眼,讽刺地笑了。既然公司要给他接,还娶个年轻女人,生个跟他有血缘的弟弟干什么?
是竖个靶子给他打,还是拿他立靶子,给小儿子练准头?
他厌烦地转过身去,拉开大门,冷门“嗖”地卷裹进来,吹得他胸口一片冰凉。
贺乾勇的怒骂紧紧追着他,“王八蛋,不孝子,烂泥……你他妈今天还出去瞎混!……你去哪儿?……吃饭前你不回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一个陶罐从屋里飞出来,砸在草木扶疏的庭院里。
跑车的发动机轰鸣,喷出一圈尾气,是贺晖幼稚却无能为力的回应。
离开这个家?他离不开。
沟通解决?从那个女人怀了老头的血脉开始,他就被拴在了老头给这个家亲手打出的死结上。
他挣不开,那母子俩同样也挣不开。
就像那个女人对他说的:你跟你弟,只有不断地排挤争占,没有兄弟友恭,所以你不需要尊重我,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他占着年龄优势,却在贺乾勇过去的纵容宠溺中一无所长。
弟弟才三岁,那个女人却为他网罗了最顶尖的教育资源,随时准备着,在与他相差的那18年中,将他摒弃成垃圾。
贺晖一直不明白,从他出生起就定下的路,怎么会在成年后冒出一个半路截道的婴儿?
但贺晖明白的是,过去那贪玩懒散的18年,补不回来了。
车子开进隧道,两旁黑漆漆的,只有车灯的一柱灯光笔直地射着前方。
贺晖把车窗放下,伸手探进黑暗里,让寒冷的风撞在他的手掌心。
出了隧道,他才放慢速度,漫无目的地沿着西湖缓慢地行驶。
除夕这天,西湖的游人总算少了。一眼望去,岸边不再是黑压压的人头,一眼可以望见雾气霭霭的湖面,垂柳像一把把倒挂的拂尘,丝丝茸茸地飘摇在灰纱一样的天色里。
拐了个弯,前面的路陡然变了开阔了些。路边停在一辆显眼的黑色奔驰,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捧着一罐啤酒,倚着车门,目光望着远处被浓雾隐没了塔尖的雷峰塔。
贺晖慢慢地踩住刹车,在车即将停下来时,他的右脚换到油门上,轻轻点着油门,车头不轻不重地撞上了黑色奔驰的车尾。
苗小青因车身的碰撞一个趔趄,啤酒洒出来,顺着虎口往下淌。
“你怎么回事?”她握住后视镜站稳,对着从车里走出的贺晖怒目而视。
“不好意思,没注意,”贺晖赔着笑,手插在大衣兜里,走到她面前,“今天人少,难得看看风景,分神了。”
“分神?我可是停在这儿的。”苗小青透过他鼻梁上的眼镜,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坏心眼儿。
贺晖靠在她的车门上,“这里可是禁停路段。”
“我人不是在这儿吗?”苗小青没好气,绕到车后察看,还好不算严重,车的后保险杠被撞了巴掌大个凹陷,蹭掉了一点漆。
回家要是被妈妈发现,她以后都别想碰车了。
“你放心,我全责,保证把车完好地交给你。”贺晖站在她身后,看她弯着腰,左手还宝贝地握着那罐啤酒,右手把住垂到颊边的一缕头发,目光注视着两车相撞的地方。
看完后,她又绕回车的另一边,站在人行道上,伸到口袋里摸了个空,才想起手机被她扔在家里了。
她对面前的人说:“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贺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解锁后给她。
好在她拿走手机,什么都没看,直接拨出了号码。
贺晖心里松了口气,听到她特别客气地对着手机里的人说道:“喂,李哥……新年快乐!……不好意思,除夕打电话来,其实是找你有点事……你最近开过我们家车吗?……是这样,我今天开车出来,被人追尾了……放心,我人没事。我是怕妈妈担心,回头她要是问起,就说是你开过,车停着时候被人撞了……真的很不好意思,肇事者现在在我旁边,一会儿我把你的电话给他,年后你方便了再跟他联系,让他处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