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核桃细细地看,表面竟是雕刻着两张佛像。
男人就这么边转着核桃,视线在一群孩子当中逡巡。落在十一和她身上时,不知是不是错觉,额外逗留了几秒。
窗外绵雨如织,院长亲自过来,带着夫妻两去了办公室。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开,兴奋地期许自己能被挑中。
她撞了下十一的胳膊:“你猜会是谁?”
他兴趣寥寥:“反正不会是……”
我们还未说出口,老师突然打开办公室的门,从走廊那头过来,对两人招了招手。
他们都朝身后望去。
老师哭笑不得,明确地喊出了他们的序号:“叫的就是你们,过来一下。”
两人错愕地对视。
十一先反应过来,拉着她往前走。
她心脏跳得好快,好像穿越回第一次被逼着望风的那一天,走路都同手同脚。但好在有十一在,她不至于跌倒。
两个孩子是第一次走进这里,因为每一次,都是在“海选”阶段就被淘汰了。现在,他们的主考官就坐在并不宽敞的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旁观着他们的每一个举动。
为了不失分,他们干脆一动不动。
老师轻轻揉了一把两人的肩头,说:“向蒋先生和蒋夫人打个招呼。”
他们便低着头异口同声:“蒋先生好,蒋夫人好。”
男人不紧不慢地点了下头:“这两个孩子,是你们院里的老大难?”
院长道:“他们都是很命苦的孩子,应该符合您的收养要求。”
男人将两只核桃撇开来:“我们计划只收养一个。”
她和十一牵着手,背在身后,在那一瞬间,彼此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这句话出口,对方的僵硬。
院长试探的问:“性别是否有倾向呢?”
他估摸着对方应该会想要男孩,毕竟背后是一整个集团,总得有人继承,不然来领什么孩子。
女人放下茶杯,她的粉底盖得很厚,却没有多余的眼妆,腮红打得很重,好像只是为了遮盖苍白的脸色。
她出乎意料地回答:“这我们倒是无所谓,都已经不是血亲,又何必在乎是男是女?”她笑了笑,“到我们这个岁数,钱财都是身外之事,不如多积德行善,拯救孩子出苦海。那自然,缘分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下意识地摸着核桃,附和:“我们都信佛,比较相信缘分。”
院长踌躇:“那两位的意思是……?”
“我们会择日再来。这是两粒菩提种,会长得很快。到时候,看谁能结出因果,就和我们是有缘分的。”
男人拿出两袋用手帕包好的种子,他们这才好奇地小心翼翼抬头,双手接过。
十一突然问:“如果我们两个的种子都长出来了呢?”
“长势总有好坏。”
也就是说,二择一是定局,不会有多的名额。
菩提种,听上去非常神圣,但拆开来一看,无非就是一颗漆黑的,不起眼的种子。
这颗种子长出嫩芽,他们就有机会被领养吗?
大人物选孩子的方式,闻所未闻,前所未有。
窗外绵雨如织,他们出了办公室,懵逼地在老师的指导下,把种子种进了院里的土壤。两人各种一边。
栽下去的时候,她侧头,遥遥地看向十一:“你期待它会长出来吗?”
他反问:“你呢?”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回答,“听天由命吧。”
命运的橄榄枝抛到了跟前,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如果菩提种真的开出了芽,她就能坐上那辆最好的豪华汽车,住进松软的大床,有爸爸和妈妈,有学上。人生会截然不同。
可是,从硬硬的床板上起来,和十一乘坐拥挤逼仄的公交,下车去看那只小蝴蝶破茧了没有。她也很喜欢这样的人生。
可是,可是……
另一个得到这个机会的人也是十一。
无论她怎么选,她都不会再有机会和十一一起了。
除非,它们的种子都偃旗息鼓。
她在心底,竟然隐隐在试想这种结局。
然而几天之后,她没怎么费心打理的种子破出新芽,掐灭了这种可能。
她看着冒头的那一点嫩绿,除了怔然,多出了一丝无处安放的惊喜。
如果这真是天意,她可以期待苦尽甘来吗?
内心最深处,一直无望压抑的欲望小心翼翼地和这抹新芽一起探出脑袋。
但她不敢表露这份雀跃,因为十一种下的种子还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