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蝴蝶_作者:严雪芥(142)

2021-06-03 严雪芥

  照例,他也得跟着楼宏远一起去。

  小孩子能在盗墓团队中干嘛呢?明明不会定位,不会盗洞,不会爆破。

  但楼宏远却想出了绝妙的使用方法——探路。

  盗墓这件事,容易暴富,也容易暴毙。

  积压在地底下几千年的玩意儿,什么未知的危险都可能有,每次下去,都是把脑门别在裤腰带上的。

  楼宏远还不知道带他的时候,第一次下墓地,就碰到了墓火,把他吓得半死。幸好团队里的人都没带什么明火的玩意儿,没发生爆炸。

  楼宏远心惊胆战地回来后,琢磨了一下这样不行。

  就像警察搜查犯人时得有身先士卒的狗冲锋在前,巧了,这不正好养了一条吗。

  于是,他就被提溜过来。小孩子身型小,最适合查探。确认了安全再出来,帮他们把风。从晚上九十点一直到凌晨三四点。

  他的童年,就从沉夜的墓地开始,一个人,坐在坟地上头。

  以致于后来,他被赐予蒋阎这个名字,和墓地和死亡千丝万缕,真的就像冥冥中注定好的那样,除了毛骨悚然无话可讲。

  这一次,他依旧被安排最先进去,绑上麻绳,从他们挖好的盗洞里爬下。

  他站在边缘,凝视着黄土地上那一口漆黑的盗洞,从心底无法抑制住地感到恐慌。

  它就像嵌在大地上的台风眼,海沟的深渊,宇宙的黑洞,地狱的轮回道。

  总之是一切他能想到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

  他微微深呼吸,紧张地抓住绳子,全身蹭着黄土,洗亮的白鞋再一次变脏。

  一群人围在洞口旁,神色不耐地催促着他动作再快一点。

  这个架势总是会让他想起明净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人往笼子里滴进一滴细菌,然后冷漠地记录和观察白鼠的死亡。

  即便这个地方,最扯不上边的就是明净两个字。

  肮脏、破落、逼仄、昏暗。

  越是往下,就越是离开人间。面对他的墓门,就像是通往地狱的棺门。

  他还没爬到盗洞最底下,头顶就传来非常空旷的声音,问道:“底下什么情况——?”一边问着,那一张张脸挤过来好奇张望,把洞遮满。

  最底下,他们是用雷/管炸开的,谁都不清楚下面会有什么。

  孩子的脚底终于从虚空中落了地,刚想回答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觉得脚底软得不像话,站不住脚,越陷越深。

  蛰伏的恶魔不声不响地冒出头,拉住他的脚踝不停地向下。

  求生欲逼得他即刻摇动绳子,嘶声裂肺地喊:“沙子——这里有沙子——”

  头顶窸窸窣窣道:“靠,‘中奖’了,居然是积沙墓。”

  “得重新打盗洞,找准没有流沙层的位置打。”

  “这他妈怎么找!”

  长长的,露出到地面的绳子在他们的七嘴八舌里还在细微地挣扎摇晃。

  楼宏远瞥了一眼,总算想起来:“喂,等会儿再讨论,人还在下面。”

  “来,大家加把劲把他儿子拉上来!”

  “赶紧的,下次咱们试探流沙层还得靠他呢。”

  众人赶紧从洞口散开,列成拔河的姿势,由楼宏远抓住绳头,齐力把人往洞底往上拽。

  但是,流沙却因为这份由上而下的牵扯力也流动得愈发固执。

  他听到耳边传来隆隆震动——砂锅大的石块被牵连着擦过后脑勺砸进沙里。

  就像小行星擦过地球,引发滚烫的擦伤,偏差分毫,侥幸地没有导致爆炸。

  但下一回的撞击,也许就是玉石俱焚。

  恍惚间他听到上头传来模糊的声音,说着算了吧,他今儿是没救了,这可是流沙墓。

  他身上那股拧巴的力道骤然消失,绳子被松开了,整个人更往下陷去。

  沙子绞得太紧,下半身逐渐失去知觉,也就感觉不到软肉被挤成一团的痛苦。

  他居然还有闲心想:这条裤子还洗得干净吗?

  他没几条可穿的裤子了。

  陷落还在继续,粉尘四溢,缺氧的圆洞随着石块噼里啪啦震个不停,如枪声大作的靶场,而他一不小心就会被流弹击伤。

  果然,第二块、第三块石头……不知第几块石头兜头砸下来时,他没能幸免。

  有一块恶狠狠地击中了侧边的脑袋,世界开始像万花筒旋转。

  唯有一样东西是静止的。

  他粗喘地仰起头,圆形的盗洞没有了那些人的围堵,露出了高悬于头顶的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