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驯抬睫,礼貌地笑了笑:“谢谢阿姨。”
即便季知夏只是客套,他也应该道谢的。
毕竟曾经的那些人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光是有罪需要证明。连无辜,都需要自己证明。
“那么……”季知夏话音微顿,江驯搁在膝上的指节,像是能预料到她接下去想说的话,狠狠蜷了下。
“江同学,能麻烦你以后,不要和我们家岁岁走那么近吗?”季知夏沉沉换了口气,“我想你也知道,我今天特意找你出来的用意。”
“阿姨,”江驯叫她,脸上神情淡淡的,出口的话音却很笃定,“我不愿意。”
季知夏微怔,倒是没有想到遇上岁岁的问题,少年会如此直接。
“江同学,”季知夏狠了狠心,“你是觉得……岁岁不会遇上比你更好的人吗?”
江驯很坦然地抬睫对上季知夏的目光,没说话。
他不否认岁岁会遇上比他更好更优秀的人,只是那又如何?旁人能给予她的,他只会给得更多。
季知夏却明白,江驯用这个年纪特有的骄傲和自负,替自己筑了道墙,又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在乎。
“如果我们做大人的都反对,你是希望看到岁岁,和我们都对立,站在你那边吗?”季知夏故意说,“岁岁的爸爸,还不知道你的事情吧?”
江驯知道她指的是椿浚川,垂了垂长睫:“嗯。”
少年虽然应了她一声,季知夏却知道他依旧没有妥协。
她不知道江驯是不是觉得,他自己同家人的关系是这样,所以对岁岁和他们的关系也不在乎。
“那就是你觉得……”季知夏咬了咬牙,赌他对椿岁的感情,赌椿岁在他心里的分量,踩着少年的软肋问,“岁岁不值得遇上更好的人?”
江驯脊背一僵,心里那道负隅拉扯,被别人——也被自己反复切割的防线,在这句话面前顷刻溃堤。
那些他用冷漠和自负一层层裹住,压在心底的阴暗和狼藉,椿岁像是隐隐明白,却从不戳破,小心翼翼地替他维护着自己这点可悲的自尊。
季知夏说得没错,小姑娘不管在哪儿,都是被养在爱里包裹着长大的。纯净美好,值得最好的。
终于从少年脸上看出这个年纪该有的不安,季知夏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替她的自私汗颜。
苦笑了一声,季知夏知道自己踩住了他的痛脚,继续说:“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我对她没有任何奢求,只希望她往后一生能快乐健康。你现在离开她,她是会难过一阵,但是岁岁现在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她还有许多许多的可能性。她的世界里,不光只有你,会有很多人爱着她,陪着她。所以……趁现在还早,江驯,你离开她吧。”
季知夏等了许久,江驯都没说话。她却明白,江驯是听进去了。否则,按少年的心性,一早会告诉她“不愿意”。
“江同学,”季知夏站起来,拿过搭在身后的开司米大衣,看着无声坐在原位的少年,到底是不忍心,“你可以直接告诉岁岁,是我要求的,是我不想让你们在一起。”
江驯好像没听见一样,抬头叫她:“阿姨。”
季知夏:“嗯?”
“能不能麻烦您……”少年卸了一身的傲气,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轻声问她,“麻烦您不要告诉岁岁,我的那些事情。”
季知夏的心,狠狠揪了下。
她不是没有年轻过,也不是没有见过时闻礼当年的无法无天。她也不知道今天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她的的确确赌不起,也不想心软,不想回头。
“好,放心吧。”季知夏嗓音有些变调,偏了偏视线,告诉他,“阿姨不会告诉岁岁的。”
“嗯,”他知道,季知夏已经很客气了。喉结轻滚,江驯咽下喉间那点哽意,很淡地笑了笑,缓声说,“谢谢阿姨。”
江驯不知道季知夏什么时候走的,冬日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明明不烈,却有些晃眼。
画面恍惚地重叠,江驯长睫轻颤眯了眯眼睛。
即便在刚刚那一刻,即便到现在,他依旧自私地不想让小姑娘知道他的那些不堪。依旧希望……他在小姑娘心里,是个正常的人。
少年把微微抬起的指节卸了力收回来,不再想着去触碰那道触手可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