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那张撕碎了的「订婚书」,而变成了好多份占了不同大报整个头版的「结婚公告」,日期就在自己离沪后的第二天。
阮七小姐突然记起,到了法国后收到的第一封傅斯乔的来信亦是异乎寻常的厚重。
当时仍是无法适应,又苦于学业的阮静筠实在太想傅斯乔了,想到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就傻傻地呆立在收信的地方,流了好久好久的眼泪,实在怕自己真的退学回家去,她哪里还敢拆开来读。
没过多久,公寓里遭了贼,丢了的东西里就包括这封信。未料到这还能被偷走,阮静筠当时诧异地不得了,还一度怀疑过,那样的厚度,难不成里面装了其实是现金或者汇票。
可原来并非如此,那竟是一沓报纸,甚至还登载着她的婚讯。
太过出乎预料,明明是有一点点生气的,可心却也失控的轻轻地麻了一下,阮静筠拿着它们抵到傅斯乔的眼前,故意冷着面孔质问:
“傅斯乔,我同意了吗?”
“我以为你那时在码头抱着我不肯松手,就是「同意」的意思。”
傅斯乔如此应答。
阮静筠当然还记得彼时的情景。
轮船已经快开了,耳边全是催赶的声音,可她圈着他的脖颈,哭得一塌糊涂,就是不愿松手。几次张口,傅斯乔却根本讲不出促她上船的话,甚至还情不自禁地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
但,阮七小姐终究是要去那个她向往已久的「外面的世界」的,虽心里难受极了,她仍是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又忍不住掐着他的手腕,凶凶地威胁:
“傅斯乔,要是让我晓得你有任何的花边新闻,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那一刻,他真的好想垂头去吻她,在这个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傅斯乔的眼神,阮静筠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纷纷滚落了下来,她再次扑进他怀里,是真的在害怕:
“绝不会有人趁虚而入,成为「傅太太」的,对不对?!”
傅斯乔当然晓得,这与什么「信任」、「忠诚」毫无关系,因为与她相似,他亦在因无法预料的明日而备受折磨。
心中乱成一片,他还是忍不住垂头,以唇抵在阮静筠的额角上,闷闷地喃:
“要不然,我们还是先结婚吧。”
其实在第一次欢好之后,傅大少理所当然地就着手为她准备盛大的婚礼,可阮七小姐恰好从同窗那里听到了一个极好的用作拖延的理由。于是,她便委屈巴巴地同他讲说:
“没多少天,我就要留洋去了呀,时间也太过匆忙了点吧。阿乔,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我不要这样囫囵过去。”
此时,眼见着船都要起航了,傅斯乔又一次提起此事,偏后一句接的却是:
“小筠,我想做你的「陪读先生」。”
「这又是哪门子的傻话,听都没听过。」
阮静筠心头暖融融,毛茸茸的痒,实在难耐,竟抓起他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后,她当即调转方向,大步朝着前路走去,直到上船,都再也没有迟疑,没有回头过哪怕一瞬。
想起三年前的那个自己,阮静筠不由瞥了一眼傅斯乔的手背,那里当然早就没有了任何痕迹。她眨了眨眼睛,又一次故意摆出不甚高兴地神色,问他:
“那你没看见我扔给你的东西?”
“看到了,”
傅斯乔面上平静无澜,甚至反过来问她:
“难道不是先前生我气的那会儿撕掉了?我以为你是后悔了,所以特地留给我来粘好。”
说话时,他认真观察着她眼中的波动,可脑中嗡嗡作响,早就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于是,傅斯乔只好将她拉到近处,逼问:
“小筠,是不是?”
阮静筠好似在他的眉眼间隐隐约约地瞧出了有浅浅一层的委屈笼罩,刚要开口,傅斯乔却有所感应,突然偏头用牙齿在她耳廓上刮了一下,又含着她的耳珠吮住,闷着声音道:
“说「是」。”
「怎么可能回答『是』呢!」
阮七小姐「睚眦必报」,那时咬牙撕碎那纸婚约,就是为了「回报」当年傅斯乔在订婚宴前「逃跑」,偏还在讲是想要予她「自由」。
她根本不需要这份所谓的「自由」,每次只要一想起,气得心口都要发疼。
当然,之所以敢如此行事,不外乎是因为阮静筠是完全相信,她与傅斯乔之间根本不需要那样一张文书来稳固的。至于他,最好在体会一番她那时的五味杂陈,心乱如麻后,再将此事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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