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此,郑怀的面上露出了难堪与愧疚,当即道:
“少爷,实在对不住。
“您本就与匡济会没有什么关系,又已经在组织转移的关键人物的事情上帮了很大的忙,我们都很感激。可不料如今,竟连把小姐也被牵扯了进来。但是少爷,我可以保证的,这绝非组织的命令,而是……”
傅斯乔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只问:
“阿怀,你是为了私人恩怨,才举起的枪吗?”
“当然不是!有识之士哪个瞧不出日国已是蠢蠢欲动,那群蛀虫却为了自己的私欲走私军械与药品,这与卖国有什么区别。”
“所以,既是关乎国家兴亡,匹夫皆应担责的事,你又怎么能讲完全与我无关呢?”
顿了一下,他又道:
“再者说,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卷进来的人是静筠,这句「对不起」和此后的一切解释,你都无需同我讲。”
前一句说得自是真心实意,可讲到后半句时,郑怀却瞧见傅斯乔眸底的黯影沉沉,裹着不明的情绪。他从十多岁起就跟在少爷身边做事,自然看得懂其中的「不快」,犹豫再三,还是说道:
“事情已经发生,我知道,自己道再多的歉也是无用。况且,以我素日对小姐的了解,一旦将事情的缘由说给她听,她便绝无可能需要我去请罪,但……”
话到此处,郑怀注意到原本沉在傅斯乔的眸底晦暗骤然涌了上来,在冷月的映衬下泛出森然的寒意,声音便卡在了嗓子里。
见他不再说话,傅斯乔便道:
“阿怀,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才选择帮助你们,既然已经承诺过,当然也不可能因为静筠的事就愤然到就此袖手旁观。所以,你此刻的那些忧虑,绝不会发生。”
短暂落针可闻的静默后,再开口时,傅斯乔语中的情绪终是起了显著的变化。
他说:
“但是,如果你现在非要让我说出「谅解」二字来安你的心,我也可以明确给你一个回复,「我做不到」。说白了,现在我此刻还能压住怒火,没有动手揍你一顿,已经是用尽了最后那点理智在反复劝说自己,「这事你不可能提前知晓」。”
“所以,阿怀,你不必特意提醒我她会做出的决定来。那些东西,我难道不比你还要清楚千万倍?”
郑怀张嘴欲言,傅斯乔却从沙发上起身,在他的肩膀重重按了一下后,继续道:
“静筠当然可以选择轻死重义,可是,她的安全一直是我的底线。这件事,从前也许只有你明白,但既然不可避免有了交集,日后,我希望你背后的人也都能知晓这一点。”
而后,他不再看他,转身径直走到桌边,拿起电话筒。片刻之后,郑怀听到傅斯乔对着那边的人温声问道:
“吴妈?静筠在家吗?”
“是哪家戏院?”
“卡尔登?晓得了,我现在立刻就出发去接她。”
“离得不远,应当赶得上。”
电话挂断,傅斯乔回头时,郑怀已经立在他身旁,将外套递到了他的手边,并凿凿许诺道:
“少爷,从现下起,我一定会时刻保护好小姐,绝不让她出事。”
“一切如常就好。”
毕竟,傅斯乔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陈晓曼得到钱宗理住址的消息的那一刻,作为被她选中用来转移自己嫌疑的静筠一定也是在场的。
他接过大衣穿上,边走边解释说:
“陈赵两人都已被抓,无论从哪边算起,静筠皆可被当做其中的一环,但眼下,她却好似独自被排除在了侦查队的调查范围之外,甚至连来问话的人都没有。我猜,如果不是还有什么我们未能掌握的情况,便是有人想借她去放长线钓鱼。”
郑怀一听便懂了,击掌道:
“可是小姐对钱宗理,还有匡济会的事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所以如果只是暗中盯梢,他们便没有可能抓到她任何把柄。也许,这反倒能成了小姐洗清自己的一次机会。”
“最好是这样。”
傅斯乔嘴上乐观,可心中却一层又一层地堆叠起了隐忧。
推开大门的那一瞬,冷风扑面袭来,想及前往卡尔登戏院的太太小姐们常见的穿着,他的脚步不由又加快了些。
电影就快要散场了。
平日里,阮静筠是十分为荧幕上的痴男怨女着迷的,到了精彩之处,哭哭笑笑也是常态。但今天,也不知是因为戏院里的水汀开得太暖,还是脑子里存了过多挥之不去的杂念,她总是时不时就要走神,直到散场,也没能沉到电影的故事里去,实在有些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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